作為整片蒼古幻域上最邊緣的地域,失落森林的領土麵積堪比一個小型國家。
地處整片大陸最北部的它氣候濕潤寒冷,一年中絕大部分時間都被蒙蒙的陰雨籠罩著,隻有短暫的夏季能見到熱烈的陽光。
地域整體呈現一個尖銳的三角形,如同箭矢一般鋒芒畢露地插進相鄰的極地冰海裡。
距離它最近的國家是西南麵近五十年剛剛獨立出來的小國艾倫斯特,過去曾隸屬於八大國之一的月影公國。其中居住的居民多屬於一個特殊的人種,霜墨之民。
這個種族的人天生擅長獨特的控製魔法,與常見的元素魔法不同,他們的魔法源自於對世間萬物內在聯係的深刻理解,可以通過意念操控物體的運動軌跡,甚至改變物體的形態與性質。
但在元素魔法被視為主流的當下,他們顯然並不受世人的認可,在遭遇了多年的排擠和打壓後,終於忍不住分裂獨行。
而我們的故事,也正由此開始。
陰雨綿綿,積起的雨水把街道上的青石磚洗得分毫畢現,一道道細小溝壑中的灰塵都被流水刷淨了,倒映出滿地半死不活的白光。
艾倫斯特的所有人顯然都已習慣這樣雨水不斷的鬼天氣,頭也不抬專注前行。
他們不需要傘,模糊的氣流從身邊自然升騰而起,好像純天然的屏障一般,擋住了即將落到身體上的雨水。
但也不是沒有例外,此時,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就慢吞吞沿著街道邊緣行走。
他身上穿著一件灰撲撲沒有絲毫裝飾的袍子,似乎是穿了太久,袍子邊緣已經磨毛泛白。
左手撐著一把黑色大傘,好像從垃圾堆裡淘出來一樣,傘麵破破爛爛,看得見鏤空的洞眼。一些零星的雨水就從中滲落下去,把他花白的頭發打濕得黏在一塊。
另一隻右手中拽著一個大布袋,袋口沒有紮緊,大大咧咧敞開著,風呼啦呼啦刮進去,把空蕩蕩的布袋像氣球一樣吹鼓了飛起來。老人這才察覺到麻煩似的隨手拍扁了它,用力把袋口全部抓進了手裡。
顯然,他是一名拾荒者。
在人人皆以修行魔法為尊的當下,完全是社會最底層普通人的拾荒者甚至比下水道的老鼠還不招人待見。
老人的布鞋踩過水坑,隻濺起很小的水花,對於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已是走得很平穩。
絕大部分人注意到他後隻是掃一眼就會收回目光。命運的可憐人,他們或許會在心底如此憐憫的思考一句,但極少有人中途停下給他送去一點安慰。
在這個武力至上的大陸,思考如何從更強者手中活下去是他們自己都要殫精竭慮的事,誰又顧得上庇佑一個不幸的老人呢?
或許老人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當一輛一看就十分華貴的金絲楠木馬車在他麵前緩緩停下時,他和天上落下的雨水同樣冷冰冰的目光終於移動了下。
“有事嗎?”蒼老的喉嚨裡發出同樣蒼老的聲音。像是被粗糙的沙礫磨過一樣,低沉又喑啞的聲音。
他的目光落在攔住路的馬車上,並沒有因為彼此間無比鮮明的貧富差距感到羞恥,又或許是已經麻木,畢竟相對於一名年老的拾荒者,縱使是一名孤兒院裡的孤兒都能稱得上一句幸福。
馬車上用雪白絹布織成的漂亮簾子掀開一角,卻是一個滿身盔甲麵目冷硬的金發男人彎腰走了下來。
他似乎無意和麵前拾荒者交談,隻是隨意抬起左手在右手食指佩戴的戒指上一拂,光芒一閃間,老人空蕩蕩的巨大麻袋就被一大堆沉甸甸的物資填滿。
做完這一切後,他冷漠地說道“你運氣好,我家主人日行一善,今天遇上你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馬車簾子再次掀開,一道少女略顯嬌俏的聲音輕輕響起,卻是帶著幾分責怪意味。
“洛倫特,我是讓你去幫助那位老人家,你的態度也太糟糕了。”
名叫洛倫特的騎士冷哼道“小姐,你不明白,這些人一旦得到一點好處,就會像蒼蠅一樣圍上來。如果我對他們態度太好,他們隻會更加肆無忌憚地索取。”
在洛倫特的觀念裡,像老人這樣的弱者早就應該被淘汰出局,活到現在已經是個意外。
現在居然還能得到金尊玉貴的小姐幫助,不跪下來感謝都是不知禮數。
在他們交談的間隙,那輛華貴的馬車已悄然啟動,車輪緩緩滾動,帶起一片水霧,在雨幕中漸行漸漸遠,直至消失在街道的儘頭。
周圍的行人似乎被這一幕吸引,有幾個駐足停下,目光追隨著馬車消失的背影,眼中閃爍著好奇與驚歎。
“看!這個馬車上刻著的圖騰,三把劍拱衛著金日,是吉爾吉斯的家徽吧?”
“沒錯,我剛剛也看到了,那下車的金發騎士,不就是吉爾吉斯家族的劍士洛倫特嗎?他可是年僅二十一歲就突破到大劍士等級的天才。有他這樣的強者親自陪同,車裡坐著的難道是那位很少露麵的蘇菲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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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真的是,天呐,我們運氣真好,居然能在這裡遇見吉爾吉斯家族的人!”
“運氣更好的該是那個老頭子吧,誒,說起來他人呢?剛才不還在這嗎?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路人們這才回過神來,紛紛開始尋找老人的身影。
然而,街道上空空如也,除了被雨水衝刷過的石板路和被踩臟了的雨水淤積在石縫中,哪裡還有老人的蹤跡?
他似乎在一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了一袋被遺棄在路邊的物資,靜靜地躺在那裡,無人問津。
……
失落森林。
參天古木遮天蔽日,枝葉間仿佛隱藏著無數幽暗的秘密。
雨後日光透過葉間的縫隙,紛紛揚揚灑落滿地斑駁的光影,每一道光線仿佛都蘊含著生命的力量,空氣中彌漫著深沉而原始的泥土氣息,濃鬱的花草幽香令人心曠神怡。
在這裡,珍貴的草藥隨處可見,濕潤又富有魔力的泥土是培育它們的最好環境。這些草藥在外麵世界極為罕見,每一株都能賣出成百上千金幣的價格。然而在失落森林,它們卻像野草一般不要錢地生長著,隻能吸引路過雀鳥的注意。
幽靜的林中小徑上,忽然傳來一陣輕快的“噠噠噠”腳步聲。
由遠及近,葉片碰撞的窸窣聲響相伴響起。
好像一個從天而降的驚喜似的,密密匝匝的灌木枝葉中噗的鑽出來一個帶著鮮豔毛絨帽子的小腦袋。
動作間,幾片樹葉掛在了他的帽子和頭發上,把那頭原先柔順光滑的黑色長發拽的亂糟糟。
他卻仰著一張霜雪般素白精致的小臉,“咯咯咯”十分高興地笑著。
多麼驚奇,一個年幼的孩童,與這詭譎森林全然格格不入的柔軟存在,初生精靈似的從樹叢中完全爬了出來。
“淼淼!淼淼!不要亂跑!”
在他背後,一陣粗糲的叫聲嘎嘎著響起,夾雜著人性化的氣急敗壞,然而居然是從一隻黑不溜秋的鳥口中發出的。
它在枝葉中艱難地飛行,期間努力護著自己色澤深沉但十分飽滿的羽毛,一雙紅彤彤的小眼睛眨都不眨緊盯著前方小孩的背影,生怕一個沒看住人就跑丟了。
“淼淼!淼淼!”千辛萬苦,它終於追到了小孩身邊,猶豫了一下沒有落在他纖薄的肩膀上,而是一頭紮進小孩懷裡,氣鼓鼓的不出來了,低沉粗糲的嗓音不停地叫著。
“不可以亂走,爺爺知道會生氣的!”
叫淼淼的小雪團卻是歪了歪腦袋,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裡沒有絲毫畏懼。
他顛了顛懷裡胖嘟嘟的大黑鳥,小大人似的反駁道“爺爺昨天才鼓勵我多運動,才不會生我氣。而且今天出來是要給爺爺找禮物的。大黑,你不要老是阻攔我。”
大黑嘎嘎兩聲,在心裡嘟囔,他確實不會教訓你,可是會教訓我啊。
上回沒看住淼淼,小孩一個不小心從山坡上咕嚕咕嚕滾下去了,腿上蹭破好大一塊皮。
他倒是沒有哭,忍著疼一瘸一拐走回去了,還能對著剛回家的爺爺甜甜笑。
老人家當時的臉色簡直像是祖墳被人刨爛了似的,表麵鎮定把小孩哄上床塗好藥,一回頭就把看管不力的大黑打回原形痛扁三小時。
回憶起當時全身骨頭和血肉泥巴似的打爛攪和在一起的痛,大黑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淼淼是個普通的人類小孩,它貿然做點什麼都容易讓對方受傷,隻能讓小孩自己回心轉意回去。
想起人類世界中有個“吃軟不吃硬”的說法,它思考了一下,很快順服地裝作可憐巴巴的模樣,軟乎乎黑湫湫一大坨依偎著小孩溫熱的身軀,換了種哀求的語氣道“淼淼,可是我餓了。”
“好餓好餓,再不吃飯鳥就要死了。”它邊說邊顫抖,看不出表情的鳥臉一時間還真有幾分無助的模樣。
原本堅定往前走的小孩輕輕“啊”了一聲,腳步停了下來。
他有些擔憂地摸了摸黑鳥覆蓋著柔軟細羽的肚皮,一時也判斷不出來鼓不鼓。繞著原地轉了兩個圈,蹲下來拽起一株地上正在發光的草葉“大黑,這個你可以吃嗎?”
大黑和小孩手裡那株已經生了靈性的百年毒龍草對視一眼“……”
它沉默一瞬“大概,不能。”
毒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