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振葉,秋水漱石。一轉眼間,三年光陰匆匆而逝。
六歲的淼淼比三歲時長高了一些,但還是小小的惹人憐愛的一隻。
雌雄莫辨的年紀,他漂亮得格外出奇,五官尚顯圓鈍幼態,可無論形狀還是排布都好像工筆描繪一般,再找不出更合適的樣子了。
此時,小孩正蹦蹦跳跳在湖邊行走,一頭黑發披散背後,長度已經蓄到腰際。
倒不是爺爺貪懶不給他剪發,而是他的頭發生長速度實在格外快。
爺爺曾經試圖給他修短一些,不到三天頭發就又自動生長回了原來的長度,簡直像在嘲諷一般。
死神從來無往不利,沒想到竟在這種小事上吃了癟。卻又不好真的把小孩頭發剃光,於是隻能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任由頭發自由生長了。
今天是爺爺外出的日子,午後的月牙湖畔除了淼淼,還擠滿了各色急著喝水的動物。譬如頭上長著細又長的尖角、蹄子上印著雲朵一樣優雅紋路的白馬,譬如身軀龐大厚重、表麵覆蓋著密密實實毛發的黑熊。
在這裡甚至可以看到原先食物鏈上直接相扣的兩者共處一地,一個不去管嘴邊的食物,一個看不見身側的獠牙,似乎大家十分有默契的將此地視為了禁止紛爭之地。
淼淼路過了一隻伸長脖子幾乎半個腦袋都埋入水中的白色大鳥,目光鎖定在它身邊毛發顏色斑斕的大老虎上,目光中透露著隱約的好奇。
常來月牙湖的動物他都很熟悉,但這隻身上花紋同金色閃電一般絢麗又霸氣的老虎他還是頭一次見。
“你好?”
被裹在柔軟月白袍子裡的孩童試探性地出聲,向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老虎靠近。
後者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貿然接近自己的幼小生命,巨大的與身上花紋同色的燦金眼眸眼皮微垂著掃過來,視線似乎並不多友好。
淼淼走得近了,它還張開嘴,發出低低的威懾般的吼聲。
大張的嘴裡露出尖銳的獠牙,上麵隱隱還殘留著猩紅的血跡,也不知曉它在來到湖邊之前先去做了什麼。
淼淼頓了頓,卻沒有停止腳步。
他對這些動物,或者說、將自己變得像個動物的生物有種奇異的感知力,比如此時,明明大老虎對他做出了威懾警告的姿態,淼淼卻清楚對方對他並無敵意。
他一路上前,終於停在老虎身邊。
不出所料的,那看著凶巴巴的老虎直到這時也沒有真的發動攻擊。淼淼甚至從那雙屬於獸類的金瞳中觀察到了一絲人性化的詫異,似乎它很不能理解這個小小的人類孩童怎麼膽敢無視它的威壓走過來的。
——他就不怕被它吃了嗎?
淼淼還真的不是很怕。
他曾經在林中被一條餓瘋的大蛇攻擊,但最後卻被路過的黑熊救下,那個時候他發覺了兩個秘密。
一是森林裡看起來像動物們的動物,其實都不是真的動物,而是爺爺口中,一種叫做“幻獸”的生命。
儘管黑熊殺蛇的速度已經很快,但淼淼極好的視力還是看到了它手掌上產生的一些明顯不屬於熊的猙獰尖刺。
二是絕大多數幻獸對他都有一種奇妙的保護欲。不說一定會上前親近,至少大部分都不會主動攻擊他。
它們的這份縱容也養成了小孩如今“放肆”的性格。
見大老虎不攻擊他,但也不搭理,小孩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爬去人家背上了。
身上忽然一沉的金眸大老虎“?”
它緩緩,緩緩地向後轉動自己的腦袋,卻隻能看見小孩悠閒垂落、在自己肚腹兩端晃蕩的手臂。
老虎“……”
真是夜路走多,見了鬼了。
這小孩的心臟是用石頭做的嗎?
它無奈地又低吼一聲,長長的虎尾巴繞著彎勾向小孩的腳踝,想把這膽大包天的小家夥拖下來。
雖然他身上的氣息的確讓自己莫名很舒服,甚至在他身邊時渾身的魔力運轉都好像猛然變得快速。
但是!這隻夠讓它放棄對他的攻擊欲望,而不是任由對方把自己當成大型抱枕肉墊子。
它身為一方霸主也是有尊嚴的好嗎?!
然而虎尾尖端剛剛觸碰到小孩柔軟細膩的肌膚,大老虎的動作卻停頓了。
它腦袋上毛茸茸兩隻耳朵忽然一抖,從安靜得不可思議的空氣中,捕捉到了輕飄飄的、十分有規律的綿長的呼吸聲。
小孩已經在它背上趴著睡著了。
少見無雨的天氣太過和煦。
風吹日暖,夏季的失落森林褪去了幾分濕漉漉的感覺,一層層深綠的枝條縱深而繁茂,堆積在地上鋪成厚實的天然地毯。
無論是坐倒還是躺倒在上麵,都是柔軟又乾燥涼爽的感覺。
老虎腹部柔軟的白毛隨著呼吸一起一伏,輕輕掃過小孩麵團般的臉頰。
淼淼睡著後也不安生,起初是趴在背上,睡了一會兒翻滾著掉了下來,又毫無形象地整張臉埋進它肚子裡。一點都不見外的,連小小的軀體都不自覺跟著纏上去,像個粘人的刺球一樣掛在它皮毛上,隨著呼吸起伏一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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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得很熟,小臉如蘋果般紅撲撲,唇角也掛著甜甜的微笑,似乎做了一個很好的美夢。
大老虎從抗拒到放棄到習慣麻木,再到如今主動用軀體為他遮擋可能落到眼睛上的陽光,也隻花費了幾個鐘頭。
湖邊其他擬態成動物的幻獸們時不時向這個方向投來目光,似乎有些蠢蠢欲動。
小孩睡著了,大家一起貼一貼也是可以的吧?
直到大老虎對它們投來一個冰冷殘暴的視線。
不需要聲音,也不需要更多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