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雖高,走在空蕩蕩的停車場裡卻能感受到微風,清爽的空氣令人心情舒暢。風中似乎摻雜了南方特有的味道,機場前既看不到沙漠,也看不到赫利奧波利斯的街區,空氣中還有一絲乾燥的灰塵的氣息。機場裡的燈光都很昏暗,外麵的路燈也不是水銀燈,而是彆具一格地散發著橙色的光芒。
機場前麵停放著大量的出租車,似乎都是有些年頭的東西了,到處是擦傷凹痕,車體也不乾淨。在日本早已看不見這樣的車了。
眺望著眼前的景象,此刻我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經過長途跋涉,已經來到了另一個未知的文化圈,文明的發源地。
“美波,走吧,就坐這輛出土文物吧。”在機場前排列的破爛汽車中,這輛菲亞特顯得格外可憐。兩側坑坑窪窪,油漆剝落,車窗前後隻剩兩扇;好不容易把後邊的車門弄開,還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我非常擔心在柏油馬路上行駛的時候這扇門會掉下去。
發動了很久,引擎終於運轉起來了。我感到自己的身體一陣強烈的震動,汽車衝了出去。
這時再次環顧車內,座椅靠墊上露出了彈簧和黃色的海綿。車門的內飾完全脫落,當然也沒有升降車窗的搖把之類的東西了。因為根本就沒有車窗,所以搖把的缺頭也不會造成不便。其實沒有車窗也沒關係,因為這地方一來沒有寒冷的季節,二來幾乎不下雨。就這樣讓埃及乾燥的風吹進車內,反倒令人心曠神怡。
姿月美波“嘿嘿”地笑了起來,說:“很不錯的車啊!如果放在銀座,肯定被當成藝術作品。甚爾君,在南半球這種車很常見呢!”
看到姿月美波的憂鬱症已經慢慢痊愈,我鬆了一口氣。對他的憂鬱症來講,愚蠢笨拙的東西勝似藥物。
伏黑甚爾回想起過去幾次他憂鬱症發作時的情形,就像電腦出了故障時會有一大串打印紙吐出來,上邊全是沒頭沒腦、不明不白的單詞和數字,每次都讓人目瞪口呆。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我們隻好舉手投降,祈禱絕望的風暴儘早離去。總之那副樣子正如同玲王奈所說,就是台壞了的電腦。
每當伏黑甚爾看到姿月美波,尤其是他變得瘋瘋癲癲的時候,就不由得會想,人的大腦果然和機器差不多。每當姿月美波開始嘮嘮叨叨,我就想像到這樣的情景:在井然有序的電腦房裡,一台歪斜著的電腦突然噴出白煙來。
出租車飛快地穿過赫利奧波利斯的街道,開羅機場就在這個與開羅毗鄰的赫利奧波利斯小鎮旁邊。這個小鎮乾淨整潔,據姿月美波說,很多有錢人都住在這裡。向窗外看去,有很多嶄新的建築,路邊行人稀少。
但是穿過赫利奧波利斯進入開羅市區以後,眼前的景象立刻為之一變。
道路擁堵,四麵八方全是喇叭聲,路邊擁擠著肮臟的人群,有幾個人在我們的車子前後跑跑走走,使他們進退兩難。附近還有公共汽車,裡麵也是黃色的燈光,眾多的乘客擁擠在車內的吊環之下,褐色的臉一齊瞧著我們的出租車。
公共汽車淩亂肮臟,而擁堵在馬路上撳著喇叭的其他汽車也好不到哪裡去。可是,比它們更加不堪入目的是道路左右的石砌建築物。
“那些全都是百年以前的建築啊!”
姿月美波口中所說的建築,在伏黑甚爾看來完全是遺跡。就像巨大的石山,又黑又臟,亮著燈的窗戶少之又少,絕大部分窗戶都熄著燈。敞開的窗戶和破碎的玻璃在肮臟的建築物上隨處可見。廢墟一樣的建築張著大嘴,裡麵黑漆漆的,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向我訴說著未知的異域文明。
不知從哪裡傳來了曲調婉轉的當地音樂,吸引了正覺無聊的我,可是這時出租車又突然開動了,耳邊隻剩下了風聲。
如同賽車一樣,我們的出租車左拐右突,猛然超過前麵如同蝸牛一樣的車輛,接著飛過路口,從中間線上茫然失措的行人身邊掠過。
“你見過下雨嗎?”姿月美波用英語問出租車司機。
“雨?什麼是下雨?”司機盯著前方,大聲反問。引擎的聲音響得駭人,姿月美波對伏黑甚爾擠了一下眼睛。
開羅的建築大多又黑又臟,多半是此地乾燥少雨的原因。雨水在不知不覺之中,清洗著我們的都市。
貧困的人們在廣場上成群結隊,販賣雜貨的少男少女纏著頭巾,道路兩旁的商店裡射出昏黃的燈光,當地特有的音樂發出悲哀的旋律,菲亞特肆無忌憚地在街道上飛馳。因為擁堵的地段隨處可見,所以隻有在能開起來的地方儘快趕路,多走一點是一點。
“看,尼羅河!”姿月美波低聲說。
出租車上了大橋,寬闊的黑色水麵在腳下延展,圓形的船隻如同一隻隻趴著的兔子,船上彩燈閃爍,浮在水麵上像一塊大蛋糕。船燈的倒影在黑暗的水麵上輕輕搖動。
“尼羅河!”出租車司機用地方口音濃重的英語叫道。
“十月大橋!”接著他又喊著橋梁的名字。這是一座相當長的大橋,十分氣派。在漆黑破舊的建築中間,混雜著很多像這樣嶄新的設施。尼羅河畔有好幾棟現代風格的高層大廈,樓頂上顯示飯店名稱的霓虹燈閃閃發光。他們經過漫長的旅程,終於來到曾經培育了世界古老文明的尼羅河。也許是因為尚處傳統市區的緣故,這裡平凡得令人失望。河流的兩側是水泥堤壩,岸邊是高層的混凝土建築,這景象似乎是東京的隅田川。
“那是什麼?”伏黑甚爾問道。
過了大橋不久,伏黑甚爾看見一座嶄新的建築。正中央的高塔屋頂如同一個洋蔥頭,其他建築環繞在高塔周圍。一路上我已經看見了好幾個類似的建築,都有著尖塔,乾淨得好像上周才竣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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