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楝和虞梓一黑一紅走在最前麵,封過無奈地跟在兩位後麵。素楝拉著虞梓在人群中穿梭,漸漸走向樓下的黑暗中,逐漸接近這暗夜裡最危險的沼澤,而夜空中的黴臭味也漸漸濃重。虞梓不禁掩住口鼻,“素公子,你這靠不靠譜啊?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沒聽說過還有其它的路呢?”
“我在這裡出生,這裡長大的,能不知道嗎?”素楝一邊解釋一邊拉著他飛奔。
“啊,這裡?”虞梓指著這暗夜中的汙濁之地,一臉嫌棄,就差甩開素楝的手了。
“唉,”素楝看著虞梓,搖搖頭有些無奈,“真真偏廢這副好皮囊了。”素楝小聲嘀咕道。
“你說什麼皮?”這虞梓的耳朵倒是甚好。
“沒,沒什麼。”素楝忙道,“我們要找到最粗的那根柱子,從那裡到軟梯最近。”原來這樓並非空中樓閣,而是由上百根水桶粗的翠竹做支撐。素楝在這裡探訪過無數次,從這個片區找到最粗的那根,正對著的方向就是那軟梯所在。她曾在沒人的時候飛過去探訪,軟梯下方是一叢灌木,但無法完全承重,需自身發力才能勉強站立。
封過和虞梓跟著素楝在暗夜裡穿梭,漸漸的聽到了說話的聲音。原來有人已經搶在前麵去走這捷徑了。這暗夜裡的沼澤不知道藏著什麼,顯得危險而神秘。對於這裡,大家都是陌生的,因為從這裡到達萬蜃樓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所以從沒有人說過從這裡進入的經驗,隻是聽聞這沼澤聚集了孤魂野鬼,也不乏妖魔鬼怪。
不過這些算什麼?出生海島的人什麼沒見過?他們從不怕這些;而外麵來的人,也多是探險家、投機者或者是孤勇之人,抱著願賭服輸的心態,身家性命是他們最後才考慮的,成不成功才是關鍵。
封過稍稍加速,跑到了前麵,發現這裡人其實並不多,估摸也就七八個人。這群人不知道會用什麼方法越過這二十米的沼澤到達軟梯,但每個人都躊躇滿誌。他正要折返與素楝彙合,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原來當先一人已經掉入沼澤,眾人正奮力想將其救出。隻是這沼澤下仿佛有什麼神秘力量,六七個人仍舊拉不出一人。素楝此時也已到達,看到這種情形,就想上前幫忙。封過正想阻攔——在沒弄清楚情況前,他並不想貿然行動——卻被虞梓搶了先,將素楝攔下了。
“唉,這種事情小弟我出馬就可以了。隻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符咒,嘴裡振振有詞,直衝進人群,將這符咒扔到那人被困之處,呼啦一下,眾人仿佛得了神力之助,那人終於被拉出來了。驚詫之餘,一陣黑煙從這沼澤升起,又飄散開來,一切在瞬時歸於平靜,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隻是那人一身泥漿的狼狽和虞梓一臉的得意告訴眾人,確實是發生了什麼。
“哈哈,各位不用謝我。”有人點起火把,映得虞梓那身紅衣格外鮮豔。
“多謝道長相救。”差點命喪沼澤的竟然是位俊俏公子。
“呃,我不是什麼道長。叫我小梓就好,‘椅桐梓漆’的‘梓’哦。”虞梓似乎對“道長”這稱呼不是很喜歡。
素楝對這小弟的表現並不意外。從他剛剛那轎子變羽毛的戲法來看,就知道這單純公子哥肯定是被某個精怪或者不成器的術士給騙了,這會兒再拿出來一個符咒什麼的也就不足為奇了。她好奇的是這符咒到底花了虞梓多少錢,自己家裡的那些收藏是不是也能轉手賣給他,換點錢花花呢?
“素兄弟,素兄弟!”虞梓不知道為什麼素楝又開始發呆了。
“啥素兄弟,葷兄弟的,叫我‘素楝’就好了。”素楝對於“素兄弟”這個稱呼也似乎不大滿意。
“是‘輕風冉冉楝花香,小雨絲絲梅子熟’的‘楝’嗎?”
這小兄弟未免太愛讀書了吧,素楝心道,她實在不適合和彆人論詩談文,隻好趕緊結束這個話題,“是了,是了,我們要趕緊上去,不然都趕不上節目了。”
“哦,對了,趕緊上去。”虞梓這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虧得這藍道士給我驅鬼符,我就說有用嘛。也不枉我的兩百兩銀子。”
素楝聽到這裡,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自己出去吃個好吃的還要攢錢,或者想些其它法子,這人仿佛就是出生在銀子窩啊,買個符咒就兩百兩,還輕易就扔出去了。不過這人確實仗義,這個朋友她交定了。今天一定要跟著他,他一高興說不定自己和封過就不用花錢了。
封過覺得這人看起來傻傻的,但來曆必不一般。但素楝此時肯定是鐵了心要進去,自己隻能儘力看著她了。那群人已經從剛剛的驚嚇之中清醒過來,其中幾個人護送著那公子離開了,還剩下幾人仍舊觀望著。經過剛剛那件事,大家不約而同都把目光放到虞梓身上來了。
其中一位年歲已大、頭發花白,聲音也沾染了歲月的痕跡,“我在此已經守候一年有餘,就想進去一看究竟。”這人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在說話,身子也是顫巍巍的,仿佛隨時會倒下。他看著虞梓三人並沒有絲毫表示,便從身上掏出來一樣東西。眾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老人的手在哆嗦,好像捧著的是那晨露微光,一不小心就會消失。然而剝開那裡三層外三層的絹布,卻是一本並不起眼,而且幾乎可以稱作是破爛的一本殘卷,上書三個大字《饕餮錄》。老人麵對沼澤,肅穆而立,一掃之前的瑟縮,“我原本立誌今生踏遍五湖四海,記錄天下美食。我費儘千辛萬苦,傾家蕩產、拋妻棄子,用儘畢生積蓄和氣力,去年終於到達這最後一站,西海靈島。可要想記錄食史,就必得進這萬蜃樓一瞧究竟,奈何輾轉許久實在不得入內。老漢今年已六十有九,餘生所剩無幾,若不得入恐一生憾事。”老者一口氣說了這些話,喘氣似乎都有些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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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梓似乎對這位老人格外感興趣,他拿過那本殘卷,“我自詡為讀書人,從小便熟讀天下詩書,卻從未見有一本是專門寫美食的。這書要是寫成了,您老可真的是要名垂千古啊。”仿佛是文人之間的惺惺相惜,虞梓一掃之前玩笑的模樣,嚴肅而認真,他從心裡打定主意要帶著這位老者一起上去。
剩下的那幾位從虞梓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些希望,都紛紛望著這位少年公子。
“就請少俠搭把手,我們都想進去看看,來此一遭,不枉此生啊。”
“是啊,是啊,都說英雄出少年,就請公子略施援手了。”
英雄出少年,他們要是瞧見了剛剛正門外的情形恐怕就不會這麼說了吧。素楝看著虞梓在眾人擁簇之中遊刃有餘的樣子,心中不禁好笑,看來這位小弟還是蠻享受眾星捧月的滋味的。她上前幾步,來到沼澤邊上觀察情況,想著怎麼才能到達軟梯。
原本覺得這裡人少,熟人更少。借著夜色和喬裝,自己施展輕功便可過去。可現在有了虞梓,一看就是什麼也不會的公子哥,還有他新收的一幫信徒,想獨善其身是不可能的了。素楝實在有些為難。封過看這情形反而有一絲僥幸,想著是不是由此可以打消素楝的念頭,讓她放棄入樓,乖乖的跟自己回去。
可封過太不了解素楝了。
越是難做的事情,越是有趣,不是嗎?素楝心想。不過她倒想看看這位貴公子有什麼妙招。於是她假裝長歎一口氣,又連連搖頭。果然,虞梓立刻看向了她。
“不要著急,素兄……素楝兄弟。”他雖然意識到自己叫錯了名諱,卻依舊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似乎還有些洋洋得意。原來不知何時,他手裡多了一柄女子用的絹扇。他輕輕搖著那扇子,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看好了。”虞梓忽然嫵媚一笑,把素楝嚇得不輕。隻見他忽然轉身,將手中的扇子扔了出去,那扇子在空中打了一個旋兒,扇麵剝落成絲絛,扇骨也分散開來落在了沼澤地裡,逐漸變大變寬,順序而列,逐漸形成了一條路,直通向那軟梯。眾人發出一陣歡呼,素楝也不由驚呆了這紈絝公子哥兒到底藏了多少寶貝啊!
大家爭先恐後想要第一個上前,虞梓走到最前麵,示意大家稍安,“這前路不知道有何危險,還是公子我和朋友先去探路,待安全了各位再去。”他一臉笑意,單純無害,眾人不得不相信他。
素楝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把拉了上去,那老者隨後。他又示意封過斷後,就頭也不回地踏上了這扇子鋪就的道路。
“我說,你這寶貝靠譜嗎?彆和那轎子似的,這會兒咱們可就沒有人肉墊子了。”素楝有些擔憂,要是一會兒這扇子也變成了羽毛,她可不能保證飛起來的時候還能帶著他。
“你放心,這扇子和那轎子不是從一個人那裡買的。這可是費了好大勁花了五百兩買的,絕對可靠。”虞梓又露出那得意的笑。不知怎麼的,彆人的得意常常令人感到不適,可素楝覺得虞梓的得意隻會讓人覺得可愛。她情不自禁就露出了那標誌性的甜笑,也許因為馬上就能進入那神往已久的萬蜃樓了,她的眼睛亮的像那天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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