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月亮升起,瑰雲慘白的臉色才恢複了一點血色。
素楝早就已經搬了小凳坐在瑰雲正前方端坐著,手裡不知從哪裡找來的一截棍子,緊緊握著,雙眼瞪得老大,仿佛即使是一隻蚊子,她也要在它飛向瑰雲之前將之扼殺。
於是瑰雲一睜眼,便看到了素楝這樣正襟危坐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也覺得心酸。靈島初見,她是那般自由自在,仿佛山間小鹿,無憂無慮,調皮可愛,恣意張揚。
可是,這樣的天真終究沒能護住,還是沉入了世俗,染上了哀愁。
倆姐妹似乎是心有靈犀,素楝剛一轉身便發現瑰雲已經醒了。她剛想開口,瑰雲先說話了,“你守著我沒休息吧,一定累壞了。”
“瑰雲,你受苦了。”素楝看得出來,瑰雲雖然精神尚可,但氣息卻虛弱,似乎元氣有傷。按理說,她乃真正的仙身,即使凡間生活清苦,也不至於如此。在瑰雲昏迷不醒的時候,素楝想到,瑰雲定是沒有將她的苦楚全部告知於自己。既然她不說,那素楝也就不會問,就像瑰雲未曾深究自己的過往一樣,她們相互隱瞞,也在相互保護。
而瑰雲的傷,必然與這移屍之禍有關。
“瑰雲,今日我一直在想,要是我真的生在天上就好了。”素楝看著瑰雲,說出了心裡話。“你知道的,人間固然溫情爛漫,但是比起神仙妖魔,確實太脆弱了。”素楝說完停了片刻,又忙補充道,“,你知道,我並不是貪圖富貴高位。”
“我當然知道,你是看到我這個樣子,才會生出這樣的想法吧。”瑰雲笑著,像一朵純潔無瑕的白玫瑰,而那雙眼卻又像雨後山中的霧氣。
“瑰雲,我要是生在天上,多多少少不會這麼貪玩,多多少少能被逼著學點本事,實在不濟,靈丹妙藥或許也能偷偷藏著些。也不至於,麵對什麼事情都束手無策。”素楝說出了她的心裡話。一路走來,曆經種種,這種麵對親人朋友處於困境的無力感越來越強烈。她不止一次在內心呐喊,希望自己能變強變大,但是卻苦於沒有方法。
不僅如此,為了不讓周圍的人擔心,她連這樣的想法也無從訴說。
“姐姐,”瑰雲輕咳,雖然還是微笑著,但是緊蹙的眉頭卻掩飾不住她的痛苦,“你千萬不能這麼想。不是你的問題,是這世道和命運。若不是它們逼著我們走到今日,我們在靈島依然自在快樂,也用不上這些勞什子神力。”
“可是我不信命,瑰雲,你一定好好保重。”素楝心疼的拉著瑰雲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話。
正在此時,外麵傳來了敲門聲,素楝輕輕拍了拍瑰雲,自己推門出去,臨走關上了門。此刻,她無端端生出一些勇氣來,想著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能再讓瑰雲操心了。
敲門的是那李老頭,他見是素楝,便撇著他那小腦袋往後看。
“彆看了,我妹妹還沒醒來,有什麼事情跟我說吧。”素楝的嗓門依舊很大,仿佛聲音大,膽子就大,跟著本事也能變大一樣。
李老頭跟著瑰雲辦事有些日子,習慣了溫柔客氣,麵對素楝頗有些不適應,“這,這……”
“這什麼這,你是不相信我嗎?”素楝其實自己也沒有底氣,但是她回頭看了看那緊閉的房門,想到瑰雲的傷勢,攥緊了拳頭。
李老頭思考片刻,看著這姑娘年紀輕輕,卻自稱“姐姐”。他在民間有神醫之稱,卻也不是浪得虛名,更頗有些觀人之術。他看素楝麵相,隱隱有仙人之姿,又見其人豪爽,似信心十足。他哪裡不知道裡麵那位近來都是硬撐著的,於是便不再執著,說了實話,“其實,距離昨日喂藥早已過了時辰,若再有三刻鐘不喂藥,那些人恐怕就控製不住了。”
李老頭說著,眼神卻看著遠遠的那座裝滿“移屍”的大殿,滿臉擔憂。“我死不足惜,但是一旦這些人出來,城中將再無寧日。”
“不如讓我來試試。”素楝道。她從脖子上拉出那枚桃木符,曾有段時間,她已經取下這東西,想找機會還給虞瑾。但在來這裡之前,她有戴上了這個桃木符,據說是可以辟邪。
“姑娘可不要小瞧那些人,”老頭邊說邊撚著他那不多的胡須,“我可是吃過虧的。”老頭說著,伸出了他的胳膊,那上麵有三個黑洞。
“這便是移屍咬的嗎?”素楝問道。
“是的,是的小孫子咬的。要不是虞夫人,我如今也是他們其中一員了。虞夫人廢了很大的心力才將我救活。即便如此,這黑印卻經久不消,每到午夜便會發作,令人發狂。還好老朽我,略懂醫術,行針固元,方可控製。”老頭說著,滿心擔憂,不時朝素楝身後瑰雲的房間瞄去。
原來是有這番經曆。而這老頭也不可輕視,以凡人之軀能抵擋移屍之毒,雖隻是很弱的毒性,那也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況且,這穩定移屍的藥水,應該也是他製作得來。
“隻要喂藥就可以嗎?”素楝問道。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凝望那不遠處的屋頂,屋頂上有團團黑氣繚繞盤旋,雖始終未曾突破那無形的結界,卻已有破屋而出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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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前的風簌簌的吹,隻把素楝的衣衫吹的呼呼地響,卻成了這靜謐之中唯一的生機。她眼神堅定,表情肅穆,雖是少女年幼之姿,卻隱隱生出不可侵犯的威嚴感來。
“目前暫可保平安。”李老頭沉著道,“不知仙子可有妙計?”或許是素楝鎮定的麵龐增加了她的可信度,李老頭在不經意中改變了稱呼。
“我想或可一試。”素楝沉思道,“不知那關著移屍的大廳有多大?”
“那大殿大的很,具體多大我不知道,但是空間總是足夠的。”那老頭答道。素楝估計瑰雲將那些“移屍”裝進去的時候,這老頭並未參與。
她看了看房間的高度,估摸著那房間上空足以她停留。
“那移屍會飛嗎?”素楝繼續問道。
“那倒不會,原本他們也一層疊一層,可以達到一定高度。但是他們都還是半屍,且毒性一直有藥物壓製,力量不如外麵的那些。”李老頭一邊說,一邊打量著眼前的少女。她看著年紀並不大,此刻卻代替虞夫人成了這裡的主心骨。
“我有一計,不知是否可行?”素楝轉過頭,看著李老頭。
她是詢問的語氣。
可是,當李老頭對上素楝的眼神的那一個瞬間,他仿佛被什麼東西所震懾,讓他沒來由的想要去相信,去禱告,甚至去膜拜。眼前靈動的少女,突然幻化成那千葉寺的大佛,又像那深山中顯現的魂靈,更像是民間風俗畫中不知是否存在的神隻。
“行,行……”李老頭囁嚅道。待他終於回過神來,眼前沒有大佛,沒有魂靈,更沒有神隻,隻有身著素衫的少女,和風吹衣衫的聲音。
“現在這裡有多少人手?”素楝問道。
“隻有我和夫人,還有你。”李老頭指著素楝道,樣子頗為滑稽,“對付這些人,凡人之軀是不堪一擊的。而且萬一被傷反而得不償失。我也是因為略懂醫術,加上年紀大,才特許被留在這裡的。仙子若有驅使,但憑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