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們有藥。我們寧願死也不會傷害自己的家人。”他們一個個伸出手,年輕的,年老的,滄桑的,舒展的,乾淨的,汙垢的……每個人手上都有一樣毒藥毒箭木、葫蔓藤、雷公藤,稍顯富足的家庭,還有砒霜……
一字一句,昭月全部聽到了。可是她沒有回頭,隻全力催動“真元之術”。不是因為無暇,而是因為不敢。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幫凡人,老的老、小的小,瘦弱倉皇,孤立無援,怎會有這般視死如歸的勇氣?難道這就是讓無數仙人生出凡心的“情”之一字嗎?
世人隻道“愛情”二字最動人,原來凡間世上令人動容的“情”不止“愛情”。回想起來,她昭月這一生不算順遂,年幼失祜,煢煢孑立。王室複雜,她在夾縫中求得生存和平,靠的是封存己心,克己慎獨,更甚少傷心流淚。因為,她知道眼淚往往是最無用的。
她不為自己掉淚,更沒想過會為這些萍水相逢的人流淚,可是此刻,她還是沒忍住。
身前是黑壓壓張牙舞爪而來的移屍,身後是一群視死如歸的凡人。
此刻,誰也不能退!
昭月默念最後一遍陣法口訣,最後一次回頭。看一眼沐浴在陽光下的梧州城,再看一眼那群“不自量力”的凡人,最後再抬頭看了那天空,那人終究沒來。
不過她好像不甚失望,因為自始至終她都知道,自己不是那人的首選項。
“再見了。”來此地時,昭月帶著對虞瑾的滿心期待和對自己的無限信心,而此刻她已經決定冒死一戰,卻不是隻為了那一人。不知為何,從遇見虞瑾開始,那顆搖搖欲墜無法靠岸的心,就在剛剛決定犧牲的那一刻,突然安靜下來,無比踏實。
隨著最後一句咒語念出,真元之術啟動。昭月周身圍繞著皎潔月光,光圈逐漸變大,輻射開來,直到覆蓋住整個梧州城。月光所到之處,移屍無處可藏。那些原本衝破結界進來的移屍,都禁不住這強大力量的擊殺,在掙紮之中化為黑煙,瞬間消失了。
人群中發出驚歎,紛紛感歎這仙子強大的力量,但也有人發現那仙子神色不對。虞梓站在最前麵,離昭月最近,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臉色。在白色的強光中,昭月的臉色慘白如紙。隨著梧州城周圍的黑氣逐漸散去,昭月似乎已經“白”成了透明人,隻剩下那嘴角不斷流出的殷紅血跡提醒著眾人仙子還是活著的。
昭月這是拿命在搏。
虞梓博覽群書,不拘類彆。他知道仙魔都有一種“真元之術”,能瞬間爆發強大力量,但是代價甚大,危及生命。
“住手!”虞梓大喊,拚儘全力向昭月衝去。可是,凡人之軀,哪能抵擋這神元之力。昭月甚至都沒聽到虞梓的聲音,而他就已經被那強大的力量拋出幾丈之外。
結界外,那移屍卻不斷地往裡湧,張牙舞爪一點也沒有退縮之意。在昭月強大的力量對抗之下,不得前進。
見此情景,眾人無不歎息落淚,卻也無可奈何。
昭月自知大限已至,她早已釋然。是生是死總要選擇,她昭月此生所做的決定從不後悔。她微笑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抬頭朝西華山的方向望去。一滴淚在臉龐,映射著遠方巍峨的山峰。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內心還留戀著一個男人。昭月不由得從心底嗤笑,終究還是不夠堅強,生死一線還是寄希望於他人。可是終究滿心期待那人沒能像人間戲本上寫的那樣從天而降,而她也沒能成為戲本裡從此“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佳人。
昭月這樣想著,意識已經漸漸模糊……
而安濟坊,此刻靜靜地站著李老頭,他有些恍惚。努力回想剛剛發生的一切,仿佛一切都是一場夢。地上原本躺著王妃和她的姐姐,此刻卻隻有王妃一人。
那叫做素楝的丫頭,是否真的出現過?
他似乎隱約記得,就在剛才小孫子奔跑著去報信的時候,素楝突然間轉醒。他喚著素楝的名字,她並未應聲。李老頭隱約覺得不太對,醒來的此人,眼神肅穆,不如素楝那般可親可近。雖未言語,卻舉止端莊,隱隱有天神之姿,讓人觀之可敬卻不可近。
李老頭本想開口問,但那姿態和氣度生生將話給憋回去了。
素楝起身,看都沒看李老頭一眼。隻看著那天邊的黑雲,歎了口氣,飛身直上,踏雲而去。安濟坊前寬敞的平地上,下午的陽光將李老頭孤單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
儘管見多識廣,李老頭一時還是沒反應過來,待人去影空,他還隻是口中喃喃,心中不解此人明明是素楝,可為何如陌生人一般……
恍恍惚惚之中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小孫子氣喘籲籲的回來,對著他驚呼,“他們,他們都不見了。”李老頭這才驚覺,這偌大的場地上早就隻剩他和王妃二人。
原來一切都不是夢。
“誰?誰不見了?”李老頭看著臟兮兮的小孫子,伸手替他擦了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