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瓔心裡有個聲音在呐喊,“逃吧,逃吧。”
“殿下真的不考慮一下這院內的人嗎?”曹秉玉周正的國字臉,風霜刻下的痕跡在微弱的晨光之下若隱若現,竟讓華瓔看出了幾分慈祥,讓他有些恍惚,險些將魔界曹長老略帶威脅的話當成了善解人意的箴言。
“曹長老都說我是菩薩心腸了,我怎能讓您口出妄言呢?”華瓔說完,不再理陰影中的那人,轉身便走了。虞府的大門離華瓔越來越遠,華瓔的心也越來越冷。
該去哪裡呢?天下之大,細想之下,竟無自己容身之所。歸島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連名字都很符合自己如今的境遇,可是身後跟著這樣一尊大佛,他也不欲去歸島,那裡同樣有他的朋友猗猗,他不想就這樣被人拿捏。
猗猗,如今我倒是很羨慕你呢!華瓔心裡想著,漫無目的在街上遊蕩,在太陽升起來之前,他出了城,興起時便飛行穿梭在茂密林中,常常力有不逮,停下歇息之時又瞥見曹秉玉緊隨其後,頓時興致全無,便又落地慢慢蕩悠,半點沒有要回妖界的想法。曹秉玉倒也不急,隻跟在他身後,並不限製他自由。南國風景甚美,華瓔拋下一切,心中無所掛礙,倒似那人間遊僧一般,體會了一番從未有過的灑脫和自由。
而此刻,一隻青鸞正好落在歸島西麵的珊瑚礁上。華麗的羽尾輕掃礁石,浪花的白沫輕吻著世間少有的華麗。海島的陽光分外燦爛,照射這五彩斑斕的神鳥之上,倒把在這礁石叢中戲耍的孩子看呆了。
“看,看,那隻大公雞真好看!”一個孩子最先發現。
“不,那不是大公雞,那是七彩山雞,我跟著爺爺在山裡見過。”另外一個孩子道。
“才不是,哪有那麼大的山雞!”小女孩的眼睛又大又圓,盯著那“大山雞”,生怕它飛走了。很快她便知道,她盯得再緊,鳥兒終究都要飛走。不過上天仁慈,還沒等到女孩失望,便又有新的事物捕捉了她的注意力。
“你看,有個人從那裡出來了。”小女孩道。
“那不是人。”另外一個孩子有些得意道,“我猜應該是神仙。”
“是仙女嗎?”小女孩欣喜差點尖叫,因為母親跟她講過很多次仙女的故事,於是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能親眼見到仙女姐姐。
“好像是個男的。”
聽到小夥伴的回答,小女孩有些失望。但是,不是仙女或許也是神仙呢!她這樣想著,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人來的方向,很快便看清來人,確實是男子。
男子看著一堆盯著他看的小孩,問道,“你們認識猗猗嗎?”
“猗猗是我阿爸!”小女孩興奮的舉起手,原來是阿爸的朋友。她蹦起來,拉著那男子的手,便要往回跑去告訴阿爸。
“彩練,你慢點,他會不會是壞人啊。”跟在後麵的男孩子,追著叫彩練的小女孩,言語之間多有警惕和擔心。
小女孩回頭笑的燦爛,“不會是壞人,神鳥不會帶來壞人。”她想起娘給她講的故事,忍不住再看一眼遠遠的礁石,哪裡還有神鳥的影子。隻有海浪依舊拍打著礁石,陽光照射之下浪花閃著微光,和每天的風景沒什麼兩樣。
她抬頭看看眼前之人,確實真實存在。小小的心裡存著大大的疑問,到底有沒有神鳥呢?一會兒她一定要問問這個人。
此人正是小江。
小江回頭,遠遠地天空裡,青鸞鳥歸去的影子已經依稀不可辨認。他想起虞將軍將他救活後,跟他說的話,“梧州危險,天界亦是淩波所在之地,我亦己身不保。思前想後,若你願意,我便將你送到一處暫時寧靜之地。希望你忘卻前緣,好好生活,不再為命運所困。”
他自然是願意的,生而為仆,沒法選擇,隻能忠心。而今可以從頭再來,他無疑是幸運的。黃泉路上無長幼,他死裡逃生,又能來到這世外桃源,他心裡默默為虞將軍祈禱,希望好人有好報。
六界或許將無寧日,可是他希望虞將軍能在亂世中獲得一份幸運。
仿佛隱隱之中,小江明白,隻有虞將軍擁有那份幸運,他才能長長久久的享受這歸島的祥和寧靜。
南方的大海浩瀚縹緲,北方的大山巍然屹立。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歡喜有人憂。
姑射山上的爾朱林樰,內心波瀾起伏。她手邊是一根青玉簪,樣式古樸,並不是女子常戴之物。賀儇托人送來此簪,她初以為不過男女信物。可是細細把玩之間,覺得分外熟悉。
也難怪她沒有在第一眼間認出來,確實是十分久遠的事情。這也確實是定情信物,不過不是賀儇的,卻是王勤,哦不,尤秦送的。
可是這支簪子,她在決定拋卻過去之時,已經隨手賞了人。多年過去,兜兜轉轉,竟又回到了她手中。賀儇在信裡說,這簪子是師姐花素問托他所送,又問她一人在山上安好可否,並說這世道或許不安寧,讓她多注意,盼複盼相見雲雲。
爾朱對於這些噓寒問暖有些不適應,倒是更在意這來自於師姐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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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見師姐是什麼時候,爾朱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她記得就在今年,師姐曾經在山下徘徊一夜,自己終究因為一些往事在心,未能釋懷,而不曾相見。
對,信!師姐當時給自己留了一封信。
不知為何,爾朱林樰的心突然砰砰的跳了起來。師姐的性格,她是最了解不過的,向來以花家家族責任為先。當年她為信雲之事憤憤不平,也為自己情殤而意誌消磨,最終都化為對師姐的不滿,從此不複相見。以師姐的性格,那天她來姑射山找自己,斷不會是因為當年之事來道歉——因為作為花家族長,靈島守護者,她並無錯。
那她來是為了什麼?
爾朱突然有一陣心慌,和尤秦有關,又和自己有關……
孩子,隻能是孩子。
長這麼大,即便當年得知尤秦始亂終棄,即便醒來得知孩子死去,她也沒有這般慌亂過……
月光下,軒窗邊,爾朱林樰不知獨坐了多久。從清晨到午後,從第一縷陽光到第一縷月光,她一動不動坐在窗邊。桌上放著一封信,是花素問的筆跡。細看那略微泛黃的紙箋之上,有些許濕潤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