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彆院中。
沈儀打上井水,擰乾抹布,走到那耷拉著頭顱的莽漢麵前。
看著對方惶恐不定的茫然神情,以及臉上滑稽的油墨。
“彆說,還真挺像的。”
他唇角微揚,清澈雙眸裡掠過促狹,調侃完對方,伸手扯掉張屠戶臉上的豬嘴和耳朵,將抹布遞過去,嗓音溫和中帶著讓人安心的沉穩:“先擦擦。”
“我……”
張屠戶被取下豬妖裝飾,攥著抹布,一張粗糙臉龐抖個不停。
然後發泄似的用力拿抹布去摩擦臉上的油墨,像是要搓下來一層皮似的。
見狀,沈儀轉身進屋:“現在開始,從頭到尾一字一句說清楚。”
他略微側眸,眼光重新化作平靜:“彆矯情,也不必為我考慮,你隻需要講明白,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此言一出。
張屠夫原本還強撐的身軀,終於是無力的蹲了下去,高壯如小山的肥碩健壯之軀,猶如孩童般戰栗起來,埋頭嚎啕道:“我沒有破戒!我沒有破戒!我沒有要過她的身子,他們是故意的!逼著她一頭撞死在屋門上。”
雖然他語序紊亂,情緒崩潰。
沈儀仍舊安靜聽著,脫下了外衫:“金剛門有戒律?”
“以前是沒有的,現在也沒有,隻對親傳弟子有規定,我是親傳……但我沒有破戒!孩子不是我的!”
張屠戶恨恨抬頭,渾濁眼眸裡滿是絕望。
沈儀將嶄新的陰陽魚墨衫披在身上,忽然想起對方曾提過,入門時也是天才,被收作親傳,隻是後來得罪了人,才一直拿不到玉液境的武學,被硬生生打壓這些年,隻能自己鑽研出半部金陽八寶玄身。
“圓剛是兄弟兩人一起投入金剛門,他兄長當初死在了青州城郊外,就懷疑起了當時也在附近的我,隻是沒有證據,我和圓智向來交好,既無恩怨,也無利益之爭……隻有他一直蠱惑他師父,暗中針對於我。”
張屠戶似是陷入追憶,腳步不穩的從地上站起來。
“所以他們冤枉了你?”
沈儀整理好陰陽魚長衫,又取出那件凶狼吞月大氅。
“不,圓智就是我殺的。”
張屠戶神情麻木,兩隻寬大手掌瞬間握緊成拳頭:“我當初不願鳥什麼佛經,隻是喝醉了酒,一時無聊,聽說圓智帶著一群善士去修身養性,於是追出去想笑話他。”
“我看到……他圈養了十幾人,就像養豬那般拴著,全是神魂皆失的肮臟模樣,取男兒之精陽元,女人之穢陰血,沐浴其身……他背著金剛門修煉淬體邪功!”
“撞破此事,他追了出來……我當時很慌,從未想過朝夕相處之人,竟也能露出那般冷漠猙獰的神情,我心裡憋著火,一時血氣上頭,便出手斃了他的狗命,我也差點死在那裡。”
“被圈養者大多已經被藥物折磨的失去了神智,僅有個女人,因為有孕在身,無法取血,所以隻是被關押起來方便圓智縱欲,還算是清醒,我就悄悄把她帶了出來,安置在離青州城有一段路程的偏遠村落。”
話音落下,張屠戶眼角兩顆豆大淚珠順著溝壑滑落,整個人已是失去精氣。
因為他想替那孩子找個先生讀書識字,不小心暴露了此事。
“圓剛武學小成,正巧出關,他們知道我回來,悄悄跟蹤我,見我去打聽束脩的事情,順藤摸瓜找到了那村子,打算以破戒的名義殺我。”
“她不肯出賣我,又不肯汙我名聲,就這麼一頭撞死了……”
“我去的時候,已經沒氣了。”
“那娃兒,還在他們手上。”
略帶淒厲無望的話音,細微卻又久散不去。
“擦乾淨了麼?跟我走。”
沈儀踏出屋子,朝院門而去。
相較於被排擠到柏雲縣去的張屠戶,他知道的可能更多一些。
沒落以後莫名的崛起,一個武林門派,卻突兀的立佛像,建寶塔,在旁邊人眼中是為了討好新上任的知州,現在看來恐怕另有貓膩。
張屠戶怔怔看去。
鎏金鏤空狼紋冠束發,青年側影挺拔,那枚陰陽魚甚是惹眼,腰束寶玉,佩著金紋烏光刀鞘,一襲凶狼大氅於風中怒拂!
沈儀扯了扯衣領,俊秀臉龐上噙著抹不去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