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美的寶船好似流光一道,從天幕迅速掠過。
下方的汪洋宛若一體,碧波高卷,再重重的拍下,並無任何異樣。
但船上盤膝而坐的沈儀卻是緩緩睜開了眼眸。
不知是不是錯覺。
就在剛才,他忽然感覺自己越過了一條“線”,隨即就連周遭的天地靈氣都有些細微的變化。
但視線之中,卻沒有什麼法陣結界之類的東西。
“是龍宮。”
清月宗主姬靜熙垂手而立,側眸看來,輕聲解釋道:“四座龍宮坐鎮洪澤,界線森嚴,是因為先有了龍宮,才有了南洪、西洪的區彆。”
洪澤之主,乃是字麵意思。
姬靜熙收回目光:“離了南洪,我不太方便出麵,沈宗主見諒。”
說罷,她身形消失在了原地,若非話音還未飄散,竟讓人毫無察覺,仿佛此地從未有人出現過。
“……”
沈儀也會挪移法,但即便施展全力,也會留下痕跡和氣息。
根本做不到似姬宗主這般悄無聲息。
合道境的手段,實在不是返虛境能去揣摩的,僅是這些細節上便有如此大的差距,更遑論直接動起手來。
像這般強者,自己一次性得罪了兩位,還恰巧都是兩座龍宮的大龍子。
沈儀略感無奈的揉了揉眉心。
要說完全不擔心那是假的,所幸這兩位都被其餘盟宗的宗主盯著,而且自己做事的時候手腳也比較乾淨,暫時還不算太緊迫。
當然,倚仗外物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打鐵還需自身硬。
沈儀如今的實力若是全力施展開來,其實已經到了有些駭人聽聞的地步。
單論自身,連開兩座大城,又取得隱隱淩駕於鴻蒙天兵之上的道兵,從上次交手劉興山的情況來判斷,至少普通的三城修士,哪怕全盛狀態,應該也不是他的對手。
而且差距相當明顯。
至於蘇紅袖之流,沒有真正交過手,沈儀也不敢妄下判斷,但至少一戰之力是肯定有的。
要知道,兩者間可是還隔著一座大城,一次天劫的差距。
而且蘇紅袖本身就是南洪七子中一等一的天驕!
況且除了自身實力之外。
如果再把那兩個神神叨叨的分殿主也算上,沈儀甚至有種同時和其餘六位道子鬥一鬥的想法。
但還是不夠。
在麵對真正的合道境時,這些所謂的倚仗顯得太羸弱了些。
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當初損失的那尊白玉京鎮石,在麵對柯家太子時有多麼不堪一擊。
說難聽些,沈儀雖然實力更強,但和那尊鎮石實際上還是同一個境界。
他不覺得麵對同樣的情況,自己能表現的更好。
“妖魔天驕,或者大量的妖魔壽元。”
沈儀閉上眼眸,於心中默念這兩物。
若是能尋到類似柯十三的妖族天驕,自然是再好不過,但也不能把希望寄於虛無縹緲的運氣上。
若是找不到,那就隻能走烏俊的路,用普通鎮石去渡劫,耗費無窮無儘的妖魔壽元,甚至還有失敗的風險,幸幸苦苦積攢的妖壽儘數浪費。
光是想想,沈儀便略感心悸。
從開第二城的情況就能看出來,這些天劫是越來越艱難的,否則蘇紅袖明明能看到四城,又為何止步三城,包括玄慶前輩也是如此,直到出事以前,也沒能渡過最後一個“苦”劫。
連玄慶前輩都渡不過去。
沈儀很難想象,要到哪裡才能找到一個天賦比對方更強的妖魔天驕……
日夜輪替。
華美寶船終於跨越了無儘汪洋,靠近了一方山脈。
“沈宗主,弟子就此彆過。”
另外三位道子恭敬行禮,隨即退下了寶船,各自祭出法寶朝著天幕掠去。
待他們離開後。
一直沉默寡言的魏元洲才輕步走至沈儀身後:“沈宗主,您可知先前姬宗主為何徑直斂去了氣息?”
不得不說,南洪七子給沈儀派過來的這幾人裡,也就這位淩雲宗道子看上去最為靠譜了。
與其說是沈儀帶著他們出來辦事,不如說是魏元洲出來辦事,順便把幾個容易惹事的刺頭找個借口給調走罷了。
“為何?”
沈儀回首看去,其實他先前聽到那句“不方便”時,隱隱也有些疑惑,隻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不太好問。
“此事說來話長,與一段往事有關。”
魏元洲輕描淡寫的略過了具體的事情,笑容中帶著些許無奈:“其實南洪與其他幾處的聯係……算是比較疏離的。”
“說那麼委婉乾嘛,根本就沒有聯係。”白巫忍不住插了句嘴,看得出來,他在師尊麵前假裝安靜,實在是裝的有些難受了。
“其餘三洪勢力,都是互有來往,咱們算是被孤立的一支。”蘇紅袖靜靜眺望遠方,身為南洪頂級天驕,不能與洪澤其餘年輕一輩爭個高低,是件很難釋懷的憾事。
魏元洲瞥了兩人一眼,無奈之意更濃,繼續看向沈儀:“與其說是孤立,不如說是……不想惹麻煩,對於南洪保持著既不招惹,也不深交的態度,放任自流。”
“……”
沈儀輕點下頜,大概知道了是怎麼回事。
魏元洲口中所謂的麻煩。
無非就是南陽宗曾經得罪了仙人,被滅以後,剩下六子卻還是南洪最大的人族勢力,甚至壓過了南龍宮。
剩下的六宗還活著,但在其餘人眼裡,卻好似隨時會被秋後問斬的囚犯。
哪怕過去了十萬年,其餘勢力還是擔心和他們之間的糾纏,會引得仙人遷怒,所以彆說南洪七子了,乾脆直接跟整個南洪都斷了聯係。
“故此,咱們做事向來也比較收斂,至少在外麵是這樣。”
魏元洲收起了笑容,略帶感慨的繼續道:“不一定會出事,但也不一定會沒事,隻能說防患於未然吧,似宗主這種層次的修士離開南洪,儘量還是彆引起太大的關注,避免有心人借機做點什麼。”
他相信以沈宗主的大智慧,肯定能聽明白自己的意思。
“好。”
沈儀站起身子,朝著前方眺望而去。
不就是悄悄殺,彆聲張嘛。
這倒不算什麼,他本來也是這種行事習慣。
聞言,魏元洲終於鬆口氣,笑道:“咱們很少有離開南洪的時候,您正好也借這個機會,瞧瞧整個洪澤的風采,至於請援的事情,交給元洲來辦就好。”
“雖然平常不聯係,但畢竟涉及到西龍宮,他們心裡有數,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
說到這裡,魏元洲取出一封玉函,掌心輕輕拂過上麵。
隨即三個金光閃爍的大字升騰而起。
搬山宗!
隨即那三個大字化作流光竄出,指引著華美寶船再次掠了出去。
“搬山宗算是與南洪七子關係還不錯的一個勢力,他們修行方式比較特殊,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寶,而且對種類要求頗多。”
魏元洲收起玉函:“若是想要在南洪尋找什麼,不可避免的就得經過七子之手,所以早些年來往還算密切,再加上他們實力也頗為不錯,大約相當於咱們兩宗之合,先找他們商量肯定是沒錯的。”
兩宗之合?
沈儀略有些詫異,那豈止是不錯,單獨論起來的話,已經算是自己見過的最大勢力了。
念及此處,他心中也是生出些許好奇。
眸光穿過雲霧,隨著那金色流光而去,直到視線被一道連接天地的石壁所隔絕。
沈儀瞳孔微縮,仔細看去,才發現這宛如天柱般的東西,竟然是一座山,也並非真的連接天地,隻是由於太過高聳,大半個山體都在雲層之上。
而在那高山最中間的地方,乃是一個碩大無比的掌印,足有數百丈長寬。
哪怕裡麵已經青枝高懸,藤曼叢生,但其中猶如鎏金勾勒而成的搬山二字,光是看上一眼,便令人心悸不已。
“淩雲宗道子魏元洲,天劍宗道子蘇紅袖,清月宗道子白巫,前來請見搬山仙宗!”
魏元洲不愧為最有道子之首風範的存在。
他徑直踏出寶船,橫跨長空而立,於是雲霧驟止,仿佛整個天地都為之停滯了片刻。
在其拱手的刹那,嗓音蕩出,繞天柱久久不息。
“真是有夠收斂的。”白巫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
“南洪七子太久沒有出來過了,若非如此,都未必叫的開這扇門。”蘇紅袖雖然不覺得魏元洲有資格做道子之首,但在這些事情上,對其還是頗為信任的。
曾經名震洪澤的七子,大半聲名都來源於玄慶前輩。
可惜對方如曇花一現,哪怕九成九的人,都認為他必定能合道,而且能走到更高的地方。
但終究還是“隕落”在了白玉京。
並沒能替南洪七子,打下什麼真正實際上的好處。
故此,這聲名來得快,去的也快。
在洪澤這個層麵來講,如今的南洪七子即使不說什麼寂寂無名,但肯定也不可能再擁有往日的風光和氣派。
大約十息之後。
那座天柱終於傳出了回應。
一道渾厚如雷鳴的嗓音響徹天際。
“貴客遠道而來,請!”
伴隨著那轟鳴之音,天柱之上的“搬山”二字忽然金華大作,迅速朝外探了出來,宛如一座金橋,落在了魏元洲的腳下。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