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倉皇皇,心驚肉跳,骨軟筋麻。
戰戰兢兢,如行在刀尖,履於薄冰。
眼見著那大刀蒼啷一聲全都出了鞘,黑臉的關伯昭已挑開帳簾,魁梧的身軀就與那出鞘的聲音一同,猝然闖進了大帳。
阿磐的心宕然一跳,比誰都清楚此刻便是她的生關死劫。
關伯昭不是謝玄,他但若要殺,連話都不會再問上一句。不必等謝玄醒來,
他的刀落下的速度會遠遠地快於一切蒼白的辯白。
那魁梧的身軀進了帳,那出了鞘的利刃在燭光下迸射寒光,那豹頭環眼緊緊地往軟榻掃著,盯著,鎖著。
阿磐已跪坐於軟榻一旁,背著身慢慢整理起衣袍。
她得慶幸這是中軍大帳,得慶幸她正在魏王父身旁,使那猝然進帳的黑臉將軍不敢貿然提刀逼近查驗。
他若上前查驗,必將立時察覺她倉皇起伏的胸口,也必將輕易看出她駭出的一頭冷汗,和一臉慌亂的神色。
進帳的人步子一緩,阿磐彆過臉來掀起眸子,輕聲提醒著來人,“大人睡了,將軍輕些。”
來人還杵在帳中沒有走,阿磐瞧見他眼鋒犀利,遠遠地確認了王父喘息平穩,一雙豹眼又掃向了青銅長案。
謝玄發作時他必在一旁守著,這才能疾疾驅馬出營尋藥,因而青銅案上有什麼,他一清二楚,哪裡會不知道。
布防圖她已按初時的模樣置好了,半開半掩。然而一顆心仍舊七上八下,不得安寧。背對著關伯昭,麵對著謝玄,她不怕關伯昭背後舉刀,但怕謝玄忽然睜眸。
那兩排又長又濃的鬆針睫,但若陡然翕動起來......
心頭咯噔一聲,腦中忽地一片空白。
但若今夜是個陷阱,那她已經暴露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至如今也不知道是夜見到的布防圖,到底是假還是真了。
似魏王父這樣的人,他運策決機,滿腹的詐謀奇計,怎麼會就把關乎魏武卒生死勝負的布防圖輕易攤在案上?
心裡愈是害怕,越是不敢把視線從那兩排長睫上挪開,緊緊盯著,睨著,分毫也不敢挪開。
生怕那一雙眸子射寒星,生怕那一張薄唇似笑非笑,生怕他問上一句,“你在乾什麼?”
生怕他兀然起身,輕笑一聲,再說上一句,“你到底是細作。”
身後的關伯昭還在四下打量,麵前的謝玄眉心微蹙,咳了幾聲,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這一下蹙,這一聲咳,險些使阿磐當場昏死過去。
榻上的人到底醒沒醒,案上的圖到底真還是假,她已經不能肯定了。
隻捂住心口,把最壞的情形從頭到尾操演了一遍,甚至開始盤算該如何辯白,如何收場,又該如何脫身。
隻可惜,隻可惜她的假死藥,已經沒有了。
悄然彆過臉去窺視後方,餘光中瞥見那把刀已經緩緩垂了下去,關伯昭的聲音也總算輕緩了下來,“主君既睡下了,衛姑娘也請回吧。”
關伯昭是護衛將軍,跟在謝玄身邊多年,衛護謝玄周全幾乎已經成了融入他肌骨血脈的頭等大事,這沒什麼可置喙的。
那顆懸在半空已久的心總算得了片刻的鬆快,開始緩緩地放了下來。
阿磐輕應一聲,穩住心神為榻上的人拭去鼻尖的薄汗,又將錦衾為他蓋好掩緊了,這才穩穩地起了身,也穩穩地往外走去。
好不容易出了帳門,又聽後頭的關伯昭開了口,一開口又叫她眼皮一跳。
“帳中都是機密,衛姑娘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