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京十一月二日，原本這個時候，雁京城該下雪了。
但今天太陽出奇的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金黃色的光灑在道路兩旁擁擠的百姓臉上，漫天飛舞的金箔紙上，洋洋灑灑十分好看。
袁無味花了三兩銀子，難得奢侈了一把，將一家人帶上了同濟茶樓二層雅間喝茶。
雅間兒推開雕花小窗戶，正對牌坊街，牌坊街一直往前走，走到儘頭就是菜市口。
白七七扯著手絹兒，一雙好看的眼睛，蓄滿了淚水，卻一滴都沒敢落下。
袁無味平靜地喝茶，掩飾內心的悲哀。她抬頭看向袁寶，坐在對麵的袁寶，始終未曾偏頭，看一眼窗外。
袁無味內心湧上密密麻麻的心疼，他們不能做任何事情，隻能夠以一個大盛百姓的身份，在鄭先生經過的時候，遠遠地看上一眼。
金箔紙突然多了起來，白七七忍不住扒在窗戶上，看著正緩緩走來的鄭先生。
還是胖滾滾的身子，笑眯眯的眼睛，頭上帶夾，腳上鐐銬拖在地上，發出聲響。
“鄭大人是好官啊！”
“鄭大人，救了我們整個雁京城百姓！他怎麼會通敵賣國！”
“連審問都沒有，這不是栽贓陷害這又是什麼！”
“莫須有、竇娥冤、這老天不長眼！”
……
無數聲音彙聚在一起，高高低低，鑽進袁無味的耳朵裡。
她不明白，甚至覺得當今皇帝，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昏君。
他難道看不見民心嗎？
難道不知道鄭先生對大盛的貢獻嗎？
從南到北，她是真的不明白。
仰頭看蒼天，蒼天依舊青，人間卻不平。
以往點點滴滴都在腦袋瓜子裡麵攪動，初見的時候一碗螺螄粉，到雁京拜師，又去江南查稅收，再到龍衛所抵禦外敵同生共死……
鄭先生要走了，最後這一步，袁無味的腦瓜子生疼。
無力感油然而生，她不是什麼權貴豪傑，沒有戲曲中高深莫測的功夫，有的隻有一手還算不錯的廚藝。
想到這裡，袁無味心裡想著，要不要等皇帝老兒再來的時候，給他的餛飩加點耗子藥。
念頭一閃而過，隨即笑自己可笑，殺皇帝她想什麼呢？
袁無味思緒縈繞，看向袁寶，表麵雲淡風輕，可是放在桌子下麵的手，緊緊摳著桌子腿，指甲斷裂，流了血。
聲音漸漸小了，袁無味探頭看去，鄭先生已經走遠，背影還是圓不咕咚，看上去還有點高興。
前方不遠處，正是菜市口。
袁無味對著袁寶伸出了手，“這家茶店，茶不好喝，走，跟我回家。”
袁寶抬頭看向袁無味，兩人對視，袁寶已經不是當初小童，已經逐漸長成了一個少年。
他的眼中淚光一閃而過，隨即如同幾年前一樣，握住了袁無味的手，回家。
剛進杏花胡同，關上門，白七七捂著嘴，眼淚就流了出來。
她實在是忍不住了，壓抑著聲音問道“為什麼？好人總是會死？”
袁無味看著門，心裡想，大概因為天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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