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小跑,急急來到一處偏殿。
霍子玉一進門,就見一群人圍在床前,床榻邊坐著一位一身黃袍的中年男人,看起來五十多歲,肯定是皇帝了。
眾人一看霍仙鳴爺倆進門,齊齊地看了過來,然後紛紛為之讓路,霍子玉快步走過去,下跪說道:“草民霍子玉見過吾皇陛下。”
對李泌、霍仙鳴瞞著他霍子玉醒轉的消息,德宗本來還有些生氣,但此刻看到霍子玉如此懂事,說的話也好聽,氣就已經消了,微笑道:“孩子,快起來,趕緊過來看看你師父吧。”
眾人聽得德宗話語,均是一驚,今上自從奉天之難後,從未對一個人如此親切的說過話,這孩子能讓德宗如此說話,不簡單!
霍子玉聞言,說完多謝陛下,卻不起來,而是直接跪行到了李泌病床前。
看著眼前有些昏迷的老人,霍子玉眼眶瞬間就紅了,想到李泌對他的付出,眼淚再也止不住,握著老人枯瘦的雙手說道:“師父,子玉來了。”
李泌忽然有了氣力,掙紮著睜開雙眼,滿是倦容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緩緩說道:“子玉,你來了啊,”見霍子玉淚流滿麵的樣子,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的說道,“傻孩子,彆哭了,人都有死的一天,不要這麼難過。”
看霍子玉毫無止住眼淚的跡象,李泌緩緩說道:“孩子,為師大限已到,有些話要告訴你,你可要記住。”
霍子玉這才抹了抹眼淚,紅著眼睛道:“師父您說。”
李泌神色暗淡地說道:“我們師門乃是鬼穀一派,從上古黃帝時代創立至今,已經傳承將近四千年,但我師門做了太多撬動天機、借改氣運的事,到我這代合該絕滅了,所以我隻教了你一些養氣、煉氣一類的竅訣,沒有傳你師門秘法,至於師門兵法,已經在世間流傳了,為師也沒什麼要傳授你的了,將來如果遇到其它道門朋友,他們跟你說起我們門派,你不要埋怨為師。”
聽完李泌的話,不僅霍子玉,包括皇帝在內的所有人也都驚呆了,鬼穀一派聲名顯赫,教授的弟子哪個不是攪動天下的風雲人物?自秦以後,鬼穀門銷聲匿跡,天下人都以為已經滅絕了,誰知道李泌居然是鬼穀傳人!眾人驚訝之餘,大覺可惜!
尤其是德宗皇帝,臉上浮現出了痛苦的神色,早知道李泌是鬼穀傳人,就該讓他給自己做法求長生啊!就算不能長生,加個幾十年壽命也好啊!
眾人正惋惜間,隻見霍子玉緊緊握住李泌手道:“師父,子玉明白,絕不會埋怨。”
李泌聞言,又接著說道:“還有一件事,為師要交代你,這件事,難如登天,為師一生都不曾完成,今日將之托付給你。”
霍子玉聞言,心下便知這事肯定不簡單,但還是看著師父說道,“不知師父要托付什麼事?”
“西域!”李泌沉沉吐出兩個字。
西域?!眾人聞言又是一驚,德宗聞言尤其意外,他以為李泌會說削藩,誰知道居然說了西域。
安西都護府與北庭都護府,現在雖然名義上屬於大唐,但已經是垂懸於外,早就被吐蕃分割包圍,其實若非八年前的建中元年有人帶郭昕消息回來,所有人都以為安西二十多年前就已經被吐蕃攻陷了。
就在四年前的貞元元年,大唐和吐蕃約定:吐蕃幫大唐平定叛亂的軍閥,大唐將安西、北庭讓給吐蕃,結果吐蕃故意不發兵,想等大唐與藩鎮鬥得兩敗俱傷後再漁翁得利,不過吐蕃也沒想到,宰相李泌和馬遂、李晟二位老將軍平定了叛亂,結果吐蕃居然還厚著臉要安西、北庭二地。不過當時整個朝堂,都對此不置可否,除了李泌!
他不僅痛罵了吐蕃厚顏無恥、言明大唐絕不割地,還使用外交手段,聯合了回鶻,使之與北庭、安西共同抵禦吐蕃。
最妙的是,李泌還通過貿易協定,聯合了大食,使得吐蕃不得不集中主力用來防禦大食的進攻,使得安西與北庭壓力驟減。前段時間,前往回鶻的宣慰使段秀實傳來消息:據從天竺歸國的悟空大師說,他回國的路上,在西域見到了安西都護郭昕、北庭都護李元忠,二人傳回朝堂一言:大唐將士誓死不退!
不過,大唐國力日衰,饒是李泌長袖善舞,朝廷如今彈壓藩鎮都已經竭儘全力了,哪有餘力派兵援助安西與北庭啊,德宗也不是沒想過奪回西域控製權、重振大唐榮耀,但是藩鎮不平,重奪西域,根本不可能!
而要平定藩鎮,更是艱難,玄宗朝至今,藩鎮已經坐大,不是朝廷可以說削就削的,從他祖父、先肅宗皇帝開始,朝廷就想削藩,至今三代人,都沒成功,他在建中元年剛要動手削藩,就逼反了六路藩鎮,他自己都差點死掉!最後不得不寬恕了那些軍閥,自己連罪己詔都下了!
就在德宗和眾人恍然間出神之際,霍子玉隻是愣了一下,腦海中飛速定下了先集權、再削藩、然後定西域的策略後,握著李泌的手堅定的說道:“師父放心吧,子玉一定竭儘全力,努力做到!”
李泌聞言緩緩說道:“難為你了,孩子,此事確實不容易,簡直難如登天,但為師也隻有托付給你了。”
霍子玉聞言卻微笑起來,輕輕的拍著李泌的手背安慰道:“師父,天下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
李泌聞言笑了:“說得好,說得好啊,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
包括德宗在場的眾人聞言,紛紛望著霍子玉,眼中滿是不可思議,此子果然非同常人,安慰李泌的這句話,怕是飽學詩書多年的老翰林也說不出吧?!混進論語裡說是孔夫子說得,怕也不會有人懷疑!但聽李泌說,這孩子才六歲!這孩子竟然早慧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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