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帳內暖香嫋嫋,商宴坐在沉香木的案幾旁,盯著碗裡紅棕透亮的薑糖水,神色怔忪。
她在等,那個人的到來。
輕輕摩挲著案上的瓷碗,如果不是今晚突發的意外,她或許永遠不會知道青城發生的慘案。
雖貴為帝王,但每一封放到她案頭的折子都是從皇叔手中過濾出來的。她於這黃金牢籠之中,入眼全是富貴,又哪知那奉安城外的荒蕪?
任她裝傻充愣,豈會不知隻要攝政王在一日,她便永遠沒有實權、陳家與蕭家不除,她便要處處受人限製。
這帝王之尊,又何嘗快活呢?
指尖的溫度恰好,商宴卻猶自苦笑,明知是火,還要去撲,哪怕灼的再疼,她也還是相信他。
有人掀帳進來,腳步一頓,侍女們都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商宴抬眼望向來人,
“皇叔。”
楚依安不言,隻是淡漠的看著她,商宴刹那間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她從不曾了解他。
兩人無言的對視良久。
楚依安終於緩緩地開口道,“當真要查?”,商宴輕輕的點點頭,語氣無比堅定,“我一定要查。”
楚依安輕笑一聲,抬步慢慢的向她走近,“朝廷向青城放出的賑災銀兩途經八個郡,十二縣。經手的大小官員三十餘人。還不算其中牽涉的世家貴族,一層層的扒下去,不知還有多少貓膩……牽一發而動全身,啟兒,你明白嗎?”
楚依安氣勢迫人,商宴緊緊盯著他的雙眼,卻是毫不妥協,“我當然知道,但那又怎樣?難道任由這些蛀蟲蠶食百姓嗎?”
“弱肉強食,這就是生存的定律。那些貴族當然得除,但不是現在,一旦清查下去,株連甚廣,半個朝廷都會癱瘓。”
“何況……”
楚依安嘴角牽出一絲憐憫的弧度,“以你的能力,查下去不過是多幾個像劉郡守一樣的替死鬼罷了。貪汙之罪,株連九族,同樣得血流成河……此刻,想必那青城太守已經被滅了口……”
商宴一愣,難以置信的緩緩後退,“不是的……”
楚依安步步緊逼,“啟兒,明君不是你想當就能當的,此案有陳家的人撐著,你拿什麼來查?”
不知不覺間,商宴已退到了角落裡,退無可退。
楚依安仍在逼近,挺拔的身形遮住了燭光,逐漸擴散的陰影將她覆蓋包裹,她幾乎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氣息和身上的溫度……
帳內的空氣仿佛一下子灼熱起來,商宴張張嘴,想說什麼卻生生堵在胸口……有種陌生的情愫在心臟中焦躁而劇烈的鼓動著,似乎隨時會破土而出。
在她以為自己就要心臟暴跳而亡時,楚依安身子一頓,同她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墨染般深沉的鳳眸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她。
時間仿佛都靜止了。
或許是這氣氛太過曖昧,商宴有些許不自然的輕咳一聲,轉過頭去不敢再看他,白皙的耳根卻悄悄染上了一層粉色。
似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妥,楚依安略微一頓,轉身將目光投向案上的薑湯。
“怎麼還不喝,一會兒該涼了。”
裡麵有明顯的警醒意味,她可不敢奢想皇叔親自動手喂她喝,於是很沒帝王威儀的顛顛跑過去,端起瓷碗仰頭一脖子灌了下去,卻因喝的太急而嗆咳起來。
楚依安本就是隨口一說,看她因為咳嗽而漲紅了臉的樣子,心下暗自歎了口氣,做了這麼多年皇帝,怎麼還跟孩子一樣?徹查青城一案恐怕也是一時興起吧?
這麼想著,楚依安撣了撣衣袖,低聲道,“早點休息。”
商宴緩過神來,她知道,若是皇叔這一走,要徹查青城一案便是沒有指望了,一切都會按照皇叔所說的發展下去……會有更多無辜的臣子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