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漓白眼微恙,調笑道“我說晏姬,您老人家想假扮小孩,也先把你的狐狸尾巴藏一藏吧。”
小孩冷冷一笑,身形忽然變長了數尺,推門走進來,沒好氣道“你怎麼還躺著?快快收拾了,出發吧,”說著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說“穿得這麼素淨,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給誰奔喪呢。”
“呸,”夜漓啐道“要不給您老人家奔一回?哦,我忘了,您作古多年,用不上。”
晏姬還穿著她去凡間抓夜漓時,那條綠底紅花的緞裙,擦著紅唇,臉塗得雪白,眉毛修得極短。
其實她若不故意整一些狐火之類的陰間玩意兒,除了生得妖媚些之外,基本與常人無異,但若仔細看,會看到她的影子後麵多了九條尾巴。
“彆廢話,”晏姬過來把夜漓揪起來“快起來,彆拖拖拉拉的了。”
夜漓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在晏姬麵前,她就像個小孩一樣。
晏姬走上前環抱住夜漓的腰,手上一抽,夜漓的腰間便多了一條束帶,晏姬又隨手一揮,夜漓的頭上又多了一頂金色發冠。
她隻覺得腰上一緊,頭上一沉,難受得緊。
“不許脫,”晏姬拍開夜漓企圖要解腰帶的手,一邊給她整理衣衫一邊說“今日是你的冊封大典,登千闕閣接受冥界鬼眾的叩拜,得打扮得隆重一些才是。”
梳妝完之後,晏姬便引著夜漓往千闕閣去了。
冥河兩岸的地域,都是低矮的木屋,是那種深色的木頭搭建的,大多破破爛爛,門匾歪斜,半開半闔,也不知裡麵住著什麼,這裡白天短,夜裡長,白日裡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就顯得很蕭條,到了晚上,木屋門口零零落落掛起橙黃色和紅色的燈籠,在夜色的籠罩下,各路鬼怪出動,鬼影曈曈,氣氛就變得越發詭異,若是有迷路的生魂誤入此地,保準要被嚇得三魂去了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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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漓渾身上下都掛著沉重的飾物,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很不爽利,隻好提著裙子慢步。
“晏姬,”她主動搭腔“上次我沒跟你回來,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
不管怎麼說,她總算是夜漓半個師父,當麵忤逆她,這也是頭一遭,雖說夜漓不像畏懼洛梓奕一樣怕晏姬,心裡總有些過意不去。
晏姬還沒回答,前方的木橋上忽然飄過一行鬼影。
這倒是稀奇,天還沒完全暗下來,這群小鬼居然就出來活動了。
夜漓心生好奇,遠遠地喊住他們。
“你們在乾什麼?”
隻見幾個小鬼吃力地抬著一個擔架,擔架上蓋著一層白布,沒抬穩一個晃悠,擔架摔落,白布中赫然露出一隻人手。
夜漓掀開白布,看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它們抬走的居然是她先前用的那具肉身。
她平常去了凡間也不太照鏡子,一下子竟沒認出來。
“你們要把這個送到什麼地方去?”
一個鬼差答道“鬼王殿下說這具肉身業已崩壞,再不能用了,讓我們送去炎寂山焚毀。”
“什麼?”夜漓驚訝,連忙阻止“不能燒!誰說壞了的,沒壞,還能用,送去我的住處,我自會處理。”
“可是…”鬼差麵露難色。
夜漓見它們推脫,麵色一沉,鬼差們就不敢再多說什麼了,立刻重新蓋上白布,連滾帶爬,匆忙抬走,走得太急跌跌撞撞,差點又摔一跤。
鬼差們深知夜漓極得鬼王寵信,若非大事,洛梓弈對她幾乎是言聽計從,縱得她在冥界是橫行無忌,而且尋常他們也見不到洛梓奕,還是見夜漓見得多,所以在這些小鬼眼裡,夜漓有時比鬼王本尊更可怕。
這時天色越發黯淡下來,隻在遙遠的邊際還能看到一絲幽藍的光,冥河上的行船紛紛點起了燈,遠處的朦朧中也亮點華彩。
晏姬說“夜宴要開始了,我們快走吧。”
她們登上船,船行黑水之上,有白骨魚時不時躍出水麵,撐船杆左右劃水,不仔細看還以為那杆子是自行擺動的,定睛一望才發現船頭影影綽綽,似乎立著什麼東西,那東西又矮又胖,像個墩子一樣,周身幾乎透明,身上覆蓋著一層像水草一樣的東西,劃船的正是這墩子,又叫水影鬼,是冥河上的船夫。
不一會兒船靠了岸,洛梓奕的住處就到了。
鬼王的鬼宮叫千闕閣,所以洛梓奕在凡間有一個彆稱,叫千闕閣主。
他向來喜歡豔麗和熱鬨的東西,因此千闕閣也被他弄得像凡間的酒肆茶樓似的,到處是飲醉了,嬉戲尋歡的酒鬼和搔首弄姿的陪客,其間廊亭回轉,樓道蜿蜒,閣樓從中間分開,底下還引了一條細細的冥河水進來,水上架著紅色的木橋,若是不常來此處,大概是要迷路的,因為不知道梯子上方,回廊終點,樓道儘頭,會通向什麼地方。
夜漓感覺自己已經好久沒到訪過千闕閣了,恍如隔世一般,雖然有晏姬指引,她還是覺得有些陌生。
誰都不知道千闕閣有幾層,似乎這裡的一切會隨著洛梓奕意念發生變化,她與晏姬乘上梯子,到每一層門一打開,見到的都是一種不同的光景,吹拉彈奏,歌舞升平,吃酒賭錢,倚門賣笑,與凡間的秦樓楚館無異,比金陵城的千春閣不知要繁華幾倍。
這裡明明是鬼蜮之境,映入眼簾的卻是世間百態。
“喲,是夜漓啊!”
“夜漓使者!”
“夜漓回來了!”
千闕閣裡的鬼魂見到她,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紛紛與她打招呼。
大堂放著一張長桌,一群鬼怪坐在長桌的兩邊,有的在吃飯,有的在抽煙,有飲酒作樂的,有的趴在桌子上睡覺。
看來大家都有很多時間要消磨。
坐在最外麵的那個鬼魂腿上匍匐著一隻黑貓,麵前放著幾盆生魚,他低頭貪婪地嗅著魚腥味,黑貓從他腿上跳到桌子上,伸了個懶腰,並不吃那魚,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跳到那鬼魂的頭上繼續盤桓。
這鬼夜漓倒是認得,他生前是一名捉妖師,在一次捉妖途中,為貓妖所害,並與其同歸於儘,死後二者的魂魄糾纏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真沒禮貌,”一個長發鬼飄到夜漓身邊,湊著她的衣襟嗅了嗅,捏著嗓子,陰陽怪氣地說“鬼王殿下都已經賜封了,應該尊稱她為懷陰鬼主,或者懷陰大人,彆忘了她掌的是孽鏡司,若想投胎前少吃些苦頭,都記得好好巴結她一下。”
長發鬼長袖遮麵,咯咯咯笑個不停“鬼主大人剛回來,這身上還帶著活人的熱乎氣兒呢,”說著舔了舔嘴唇,嬌媚地說“真是讓人垂涎。”長發鬼的衣領滑到肩上,露出漂亮的鎖骨。
這長發鬼前世是一國之後,因為愛惜容貌,擔心自己終有一日會因為年老色衰而失寵,因此時常都要弑殺處子,以其血沐浴,希望能永葆青春,果然引得皇帝不思國政,日日留戀她的床榻,還封她為皇後。
最後因為皇帝的荒淫無度,殘忍暴戾,以及大肆揮霍引發百姓的抗議,各地均起兵造反,沒過多久起義軍便踏破宮闈,第一件事就是,捉了長發鬼淩遲泄憤。
但由於她生前執念深重,罪業難消,死後便化為厲鬼,常在滿月之夜立於護城河邊的橋上,以妖冶之態與路人搭話,如果路人應了她,她便以長發將其勒死,食其血肉,周遭的百姓深受其害,當地方圓幾十裡內還有一個傳說,說月圓之夜行路,切不可與陌生女子說話。
由於長發鬼將受害人的血肉吸食殆儘後,受害人的骨頭上會長出豔麗的花來,因此百姓們都叫她骨生花。
還沒等夜漓說什麼,晏姬擋在她前,對骨生花說“你來冥界也有上千年了,這臭毛病怎麼就是改不了呢,彆忘了你這副皮相是誰給的,是不是不想要了?”
骨生花是晏姬親自前去渡化的,晏姬生前是狐妖,除了攝魂,於易容換顏之術也十分在行,她給了骨生花一張青春永駐的麵孔,消去她的怨念,這才將她引回冥界,免除一場災禍。
長發鬼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笑聲,白皙的皮膚上浮現出道道白骨的痕跡,麵朝她們向後倒退,飛快地飄走了。
嗯,冥界當真是一點都不恐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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