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於晏姬的威懾,豬頭鬼差沒再多說什麼,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這時,夜漓忽感一陣天旋地轉,耳畔轟鳴,隨即眼前一黑,無知無覺地昏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才猛然驚醒過來。
“你醒了。”晏姬的聲音從牆的另一邊傳過來。
夜漓捧著昏昏沉沉的腦袋,深感疑惑,她這是怎麼了?
晏姬幽幽地說“都說了你的魂魄還沒有完全複原,這時候出去,無異於自尋死路。”
但夜漓哪裡等得了,她掙紮著想爬起來,還沒站穩,搖搖晃晃又要倒下,隻好手腳並用,一點一點爬到牆邊,低聲下氣道“你幫幫我,好不好。”
晏姬沉默,久久沒有出聲。
夜漓也知道她的意思,虛弱地靠在牆上,冷笑“你就這麼聽他的話嗎?他上輩子救了你全家不成?”
她此時真應該好好自己的樣子,跟敷了麵似的,臉色比紙還白,不止是臉,全身上下都是慘白慘白的,忽明忽暗,若有似無,環繞著她的青綠色熒光,是她散落的靈體,一時無法回到魂魄上。
“不止,”晏姬一貫尖而細的音色低沉下來“他救了我全族。”
夜漓從未聽晏姬講述過這段往事,冥界鬼眾之中也嫌少有知道她與洛梓奕的這段淵源。
晏姬說“五千年前,狐族內部分裂,塗山氏與青丘氏為爭奪領地而對立,兩族衝突頻發,經過了漫長的爭鬥和廝殺後,塗山氏日漸式微,幾乎被青丘狐族屠戮殆儘,最後沒有辦法,我的父親,塗山族的族長,為了保全族人性命,決定放棄對抗,帶著為數不多殘存的力量躲到大鄣山上,但即便是我們這樣退避,不與之抗爭,青丘一族仍然不肯放過我們,他們集結全部精銳,準備對我們發起最後總攻。”
“族中的年輕將士們拚著最後一口氣,死守山頂險要陣地,保護族中長老和幼子,但青丘一族來勢洶洶,而塗山氏早已元氣大傷,根本無法抵抗,我們沿路布下的陷阱對他們來說也形同虛設,青丘以數倍於我們的戰力殺入我方營地,就在我以為塗山一族終究逃脫不了滅族命運之時,青丘陣後忽然彌漫起一陣黑霧,一個穿著黑色鎧甲,身披紅色鬥篷,滿臉是血的人從黑霧中走出來。”
“那人就是鬼王殿下,他雙眼通紅,神色肅然,黑霧正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煞氣,仔細看,霧中似乎藏著一張張人臉,如同卷攜了無數邪靈一般,濃重,陰魂不散,他徑直穿過青丘大軍,當時青丘族的大將叫白昱,他是青丘一族下一任族長候選中呼聲最高的,往日裡就好武尚戰,居功自傲,目空一切,又豈能容忍一個不速之客闖入青丘大軍,如入無人之境。”
“殿下出現的時候,白昱本在與我父親的對陣中處於上風,我見狀前去相助,誰知我們父女二人聯手都贏不了他,眼看命懸一線,一陣淩厲的劍風救了我們,一個人影從青丘軍陣中跳起,霜刃寒光,一路勢如破竹,逼得白昱不得不騰出手來對付他。”
“塗山氏一直謹守妖界的規矩,不踏足人界,不與凡人接觸,我曾因族中之事,下過幾次山,親眼見過凡人的世界,但我從沒有見過殿下這樣的,他明明是個活人,生上卻沒有一點生氣,甚至沒有一點活下去的意誌,他一言不發地在青丘軍中大開殺戒,與白昱對戰,用的是最慘烈的兩敗俱傷的方式,招招都是進攻,毫不加防禦,所以最後雖然取了對方的頭顱,自己也是遍體鱗傷”
“他就這樣以一己之力救了我,也救了整個塗山氏,族人感恩戴德,要留下他奉為上君,他卻不肯停留,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我們一眼,徑直離開了。”
“從他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下定決心,無論殿下去哪裡,我都要跟著他。我的決定自然遭到了父親和全族的反對,但我不在乎,我心意已決,非走不可。”
夜漓試探性地問道“那你,有沒有,見過君瑤?”
晏姬搖頭“那時候君瑤已經死了。”
“怎麼死的?”
“刺殺。”
“刺殺?”
“就在他們大婚當日,據說刺客的目標其實是殿下,是她替殿下擋了一隻冷箭。”
夜漓想到她為洛梓奕擋下骨生花的偷襲,倒下的那一瞬間,洛梓奕臉上掠過的驚懼和悔恨,仿佛幾千年前的噩夢又重新上演了。
“我不顧族人反對,執意要隨他而去,但他卻不讓我跟著他,幾次三番試圖趕我走,為此我曾幾次落入他設下的陷阱,差點死掉,他甚至故意將行蹤透露給青丘和塗山兩族,引得他們爭相來捉我,但我寧願死都要跟著他,沒到危急關頭,他都還是會現身將我救下。”
“我跟了他四十多天,他終於開口跟我說話了,他問我知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就敢跟在後麵。”
“後來我才知道,雖然王妃替他擋了一箭,但他的身邊的護衛卻與殺手串通,沆瀣一氣,他在圍攻之下,力戰氣竭,受了很重的傷,奄奄一息,他們先是打得他經脈儘斷,五臟六腑破碎,又折了他的雙手和雙腿,最後卻沒有下死手,留著他一口氣,將他釘在婚儀的大殿之上,七八柄劍穿腹而過,想讓他慢慢流乾了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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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漓聞言,腦中莫名浮現出一個畫麵,殘忍而淒美,不禁打了一個激靈,渾身猶如有電流穿過。
“殿下當時隻是一介凡人之軀,在這種情況下,即便為人所救,也是不可能活下來的,他告訴自己他不能死,他要留著這條命為王妃報仇,但隨著生命的流逝,魂魄再難附體,彌留之際,他見到了上一屆鬼王,納落。”
“納落說他可以將魂力借給殿下,讓他報仇,但是有一個條件。”
黑暗中,夜漓的雙眸閃爍著晶瑩的光,她說“條件是接替他的鬼王之位。”
“正是。”
紫舞曾說過成為鬼王,必要經受伐經洗髓,脫胎換骨之痛,此種艱險非常人所可以承受,所以洛梓奕在報完仇之後,要履行他的約定,前去赴死了。
“我試了很多辦法,我想救他,想讓他逃過宿命的審判,但都被他一一化解了,他說碌碌紅塵,繁華人間,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了”
夜漓聽罷,唏噓不已。
洛梓奕是真的很愛君瑤,才會在她死了那麼多年之後,還會對她念念不忘,難以釋懷。
但她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麼納落要把鬼王之位讓給洛梓奕?”
牆另一邊的晏姬再次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夜漓,你是朝生使者,應當知道,冥界鬼眾離開此處,隻有一種可能。”
轉世投胎,輪回往生。
晏姬的聲音忽高忽低,晦暗不明“鬼王雖是一界之主,本質也隻是一縷心垢不淨,六根所染的幽魂罷了,一旦業障消除,怨念驅散,自然也就能解脫了。”
聽完故事,夜漓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