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是比王泰聰明的。
等他們回去,他跟阿娘告狀,說王泰把自己走丟了,笨得很。
阿娘笑著說笨還不好啊,能被你統領,你指揮他,他不就成了你的小兵?
他那時還覺得阿娘偏心,都不責怪王泰。
可如今想來,心中隻餘無限唏噓,阿娘的意思,他到如今才明白。
可惜這樣的小事,他很早之前就忘記了,今天若不是這枕頭勾起他的回憶,他也想不起來了。
隻是覺得幾十年過得太快了,眨眼之間。而他一直在學著怎麼做好一個帝王,不斷從每道失敗的禦令中反思,再精準地計算,然後看著那群人在他麵前裝腔作勢。
他覺得自己是成功的,至少……他們都糊弄不了自己。
可是王家的事給了他當頭一棒,若非阿娘那般狠心要離開,他或許還察覺不到其中的貓膩。
那麼他就會成為斷送王家的凶手。
也許一開始是不會痛的,隻覺得憤怒,恨鐵不成鋼,恨他們辜負了自己一片苦心……恨阿娘心狠,完全不在乎他的感受,然後又憋屈得要死。
可日子長了,他也會回想,也會反思,或許在某一天不經意發現了真相,然後痛又悔,卻偏生還不能露出一點端倪。
到那時,或許已經是暮年黃昏,他除了徹底埋葬這段過往,還能再做什麼呢?
就好像他這個人,在跌宕起伏後閉上這雙不甘的眼睛,任憑彆人清掃痕跡。
不,他還年輕,還沒有徹底老去。
阿娘救了他,好不容易把他從死人堆裡帶出來,不是要讓他隨波逐流的。
他知道自己有能力再培養一個繼承人,花費個十幾年的光陰。可十幾年啊,他為什麼不爭取把大魏推向更鼎盛繁榮呢?
到那時,阿娘早已是老太君,王權富貴於他們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對,就要這樣做。
什麼狗屁繼承人,能成就成,不能成拉倒。把所有人都利用起來,能用的就委以重任,不能用的就一腳踢了。
生後的事情他管不了,可是生前的事,誰也彆想在他麵前算計王家。
就算真的到了最後要離開,他也要同阿娘一起,體體麵麵地走。
不知不覺間,皇上眼角的淚痕沾濕了枕頭,可已經想明白的他卻沒有睜開眼,而是翻了個身,身心舒坦地睡了過去。
方涼在殿外等了一會,發現沒有動靜以後進來查看,結果發現皇上呼吸平穩,已經睡著了。
他當即放下帷帳,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時全見他出來了,問道:“你和皇上說了什麼,怎麼沒有動靜?”
方涼道:“皇上抱著老夫人給的枕頭很喜歡,就去睡覺了。”
“剛剛還說一會要起來批折子呢,結果我進去看,睡著了。”
時全高興道:“真的嗎?”
方涼道:“真的,可韓嬤嬤還等著呢?”
時全道:“派宮人去送飯,先讓她等著吧。”
“現在王家的下人都了,不擔心沒有人伺候老夫人。”
“不過我聽說,你乾兒子沈寶管上田家的事情了?”
方涼連忙道:“是老夫人的意思,他沒有這個膽子。”
時全點了點頭道:“那就好,你身邊好不容易有個得用的人,要警醒一些。”
“我眼瞧著老夫人和皇上之間,怕是沒有人能再離間得了。”
“你抱穩這棵大樹,就比其他伺候的人得臉,不當值的時候彆在宮裡杵著,多去王家走動走動。”
方涼回道:“徒兒知道了。”
時全點了點頭,和方涼一起等著。
皇上這一覺,睡了兩個時辰才醒。
等叫人的時候,都已經是亥時了。
可他老人家卻精神抖擻地起來,連夜召見了大理寺卿陸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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