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欒從書架腳凳上下來,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走到陸淺身邊,“你把筆記拿來給我看看。”
“給,”陸淺把書和筆記一同遞過去,“都在這了。”
江欒接過本子,從大衣兜裡掏出一根紅色圓珠筆,一邊輕摁一邊思索,皺著眉頭輕咂一聲。
“嘖,這個式子不對,”
江欒自顧自地說著,拿著本子走到桌前,開始用紅筆在上麵大刀闊斧地畫來畫去。
“這本書編的有問題,但是這麼多年下來醫學界沒有承認這個錯誤,所以這本書也一直沒改,如果是想製最高藥效的成品,這個反應溫度,”
江欒抬起筆,在書本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太高了,藥效會走下坡路。”
“而且這個配比也有一些不對,這是十年前提純技術不佳時候的配比,現在已經不適用了。”
江欒說著就把書本上的那頁錯誤撕下來,拿出一頁新的草稿紙,在上麵寫寫畫畫。
“你等著我給你改一下。”
陸淺看著江欒這套行雲流水的動作,表情十分地不自然,江欒已經牛逼到可以靠自己的腦袋否定權威書本了嗎?
江欒改著改著,抬眼透過鏡片看了一眼仍在呆愣站著的陸淺。
“你這是什麼表情?”
陸淺慌忙回神,收回了那副驚掉下巴的表情,趕緊抬手擺了擺,“啊啊……沒有,我就是覺得……你好厲害,書裡的錯你都知道。”
江欒懶懶地推了推眼鏡,語氣淡然:“因為這書是我十五歲時候編的。”
“……?”
“啊……哈哈,好、厲害。”
陸淺的臉上為難地扯出一個笑容,江欒……十五歲寫的書,現在就是光給她看看,她都看不懂。
難道這就是天才的世界嗎?
江欒將重新寫好的那頁紙,並著書本和筆記一齊遞還給了陸淺。
他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把發帶扯下來重新紮上一個揪,接著抬手把桌上堆著的廢草稿紙和七零八落的書本一攏。
“你在這看吧,不會的繼續問我。”
江欒指了指旁邊的一整排大書架,“這些書你都可以去查,索引係統在門口,應該不用我教你怎麼用吧?”
陸淺點頭如搗蒜,連忙扯過凳子,規規矩矩坐好。
“我會我會。”
陸淺拿著筆在本子上寫來畫去,時間也在筆下流逝。
江欒終於從椅子上直起身來,把快要將他埋上的一大堆草稿紙理了理規整,肆意地抻了個懶腰。
夕陽從圖書室的一整麵落地大窗中打進,金黃色的暖光把這偌大的圖書室塞得滿滿登登,一個死角都找不見。
江欒被這陽光晃得一眯眼,他抬手去擋,透過指縫,看見了坐在他對麵的陸淺。
陸淺嫌長發披散著,打擾她看書,不知道什麼時候給自己打了一個麻花辮,柔柔地垂在耳側,恬淡又安靜。
女孩圍在一堆書中間擺弄著羽毛筆,表情有時懊惱、有時恍然。
陽光打在她身上,像是給她鍍上了一層光斑。
陸淺滿頭黑發紮成的辮子,在江欒眼中陡然變成了金黃色,那雙黑珍珠般的眼仁也變成了碧藍色。
麵前的這個姑娘、這幅畫麵,猛然間同他已經深埋許久的記憶重合了。
那一瞬間,江欒愕然住了。
他就這麼怔怔地看著,在那副黑框眼鏡的掩埋下,他的眼睫開始止不住地輕顫起來。
正看得出神。
那個埋頭苦讀的金發女孩似乎發現了有人在偷看她,猛地抬起頭來,像是捉賊一般指著麵前眼光還沒收回去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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