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記起,那時的兮風,曾對她如此溫柔。
牧畫扇晃了幾晃,努力站了起來,吐出一大口血在地上。直到這時,她才有機會抬起頭來,細細地端詳麵前的身影。
山海有仙山,仙山有締仙,締仙有靈珊。兮風好像還是兮風,還是如她夢裡魂裡銘刻的那個身影無二差彆。他還是她心裡的山海締仙,眉側有靈珊,唇畔有華蓮。春水也好,秋陽也罷,世間百種繁華落在那雙眼睛裡,頃刻就煙消雲散,那裡是沒有道路的森林,是一片絕無風波的古潭。她曾以為,那是因為他是世界上最寧靜致遠之人,所以他看破紅塵,了無所依。如今,麵對著身著烏金戰袍,凜冽威武的息烽將軍,她忽然明白:
他隻是沒有心而已。
“息烽將軍果然神勇!牧畫扇!你也有今日!來人,去把她給我綁了!”
牧畫扇抬眼看著對麵那個麵帶恐懼被眾人團團保護著的絕色少女。
景兒啊景兒。
那隆國的瓊宵宮真的如你所願般是用玉石雕成的麼?那霄玉鳳榻真的如你所想般如枕祥雲嗎?那千繡檗裙真如你語中那般輕如蟬翼麼?而他兮風,如今的息烽大將軍,真是你眼裡那個如圭如璞的君子良人?既真如此,你為何直到現在也不敢親自站在我麵前,光明正大的殺了我?
你為何不敢?
“哈哈。”牧畫扇大笑出聲。她不知喜從何來,更不知該何處而悲。
風消霧起,陽光在流雲間亡命一樣四散奔逃,曾經巍峨美麗的山巒,如今模糊成一片蒼茫的惘然。她的笑聲倉惶而淒楚,跌落進雲端,像是幢幢疊疊的往昔時光,沒有回憶,隻有瘡痍。
“牧畫扇!若你今跪下求我,我會念在舊情的份上,給你留一條生路!”景兒冷笑著出這句話,“世人皆敬你扇尊不跪不跪地不跪神不跪人,乃是旻國之脊梁,好一副男兒家都羨煞的錚錚鐵骨,今,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大軍兵戈鐵馬硬!”
重贍妖女,理應搖晃著跪在壓倒性的力量前乞求生路。然而見她沉默如斯,撕下裙裾一條,緊緊地將腰腹間的傷口纏繞。末了,緩緩直起腰身,右手抬扇,遙指麵前數萬大軍,輕吐兩字“來戰。”
來戰。
你憑何而戰?憑你重贍身體?憑你強弩之末的化力?憑你一人之力就妄想抵我萬千大軍?
可笑!景兒身側一名將官到嘴邊的二字,始終沒有吐出口。他覺得,怕是等他百年以後,也無法忘記這個畫麵了。
那是一副怎樣蒼涼悲壯的情景,金絲素衣早成血珊,如雲煙髻垂散腰間,黑扇遮麵,女子嬌的身影在地上拉出孤單的影,在朔風烈烈戰旗凜凜間,仿隨時都可脆弱凋零。
她輕輕呢喃著霆華,你跟了我十八年,如今,送我最後一程吧。
然在此時,一聲輕叱,霆華扇再開!
這哪裡是窮途末路的的螳臂當車?這分明是盤古踏的意誌!扇開雷起,地竟隨之變色,雷從九之上而落,霆自她身周暴漲成花,成羽,成獸,成刀,成劍。巨響嗡鳴,每一下落雷都好似八台戰鼓敲於人心。馬驚人顫,人心惶惶。
萬千虜塞兵氣連雲而起,巋城烽火黑垔依而矗,竟於此刻皆匍於女子身前,成為她扇前靜默的背景。
而卓悅獨絕的息烽將軍,秉劍端立擋在景兒麵前,那些驚饒雷霆似龍虎奔騰而來,到他身邊,竟孑然如垂暮之獸,暗啞消散。
刀劍相向的二人,之間似乎隔了一整座忘川。
這名將官心裡甚至在想若不是息烽將軍在此,他們能贏嗎?
“放箭!”冷冷一聲嗬斥,打斷了這名將官的想法。他側臉看向旁邊傾城之啄景兒,恍惚覺得,她那張絕美的臉,此刻扭曲的仿如蛇蠍。
箭雨落下。
那個女子終已是重傷,躲過太多箭還是無法避開。然而,她還是站在那裡,站著,像尊千年石像一樣站著。
“好你個牧畫扇!我承認你很強,可是你彆忘記,你身後的歸雁城,有近十萬人!十萬普通人!你以為可以保護這座城多久?你覺得,你死後,我會怎麼對待他們???”景兒尖銳的聲音,好比最後一枝毒箭,精準地刺穿了牧畫扇的命門。
驚雷驟停。
牧畫扇收起了霆華扇,死死地盯著景兒,幾乎用牙一字一字咬出來的“應熙景,那裡麵有的朋友,有你所認識的人,他們和你無怨無仇!”
然回答她的,隻是景兒的嗤之以鼻和兮風從頭至尾的溫柔笑容。
“我告訴你牧畫扇,如果你現在不立刻跪下來歸降於我,我會屠城!而且,剛才我言,給你一條生路?嗬嗬。”景兒的笑聲陡然轉了一個陰冷的彎,“沒有生路!不,我不隻是會殺了你,我會把你的皮肉一點一點剝開,把你的骨一塊一塊挖出來,慢慢地將你挫骨揚灰。那麼,牧畫扇!扇尊!你要怎麼做?”
“你是跪下一人死!還是站著十萬人陪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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