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幺幺舉步踏進門內,四周的黑暗宛如深不見底的泥沼,將她兜頭淹沒。沒有視線,沒有神識,亦沒有想過使用靈力,她隻憑著感覺信步朝前走去,走過院落,推開一層又一層厚重的,寫滿了符文的斑駁古銅門。
終於……
她停了下來。
因為麵前終於有了一道微薄熒熒的華光。
華光是從一個萬分冰冷的古銅瑄床上亮起的。
瑄床之上,側背對著她,坐著一個白衣的少年正在撫琴。
彼時不知哪裡來的風動,驚起了一片喧囂的輕月。滯沼的黑暗裡有些許碎玉一樣的光屑在那瑄床之上來回的傾瀉,琴弦“咯噔”一聲在他指尖崩斷,本就沒有音節發出的奇怪古琴,像是將整個房間裡所有的空氣和活力全部都抽空了。
他輕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轉過了臉。
墓幺幺一直死寂的眸子,有些鬆動的閃過壓抑的驚愕。
一襲雪白的壽衣,隻是微微側身,就觀身如玉樹。
春深秦山秀,葉墜清渭朗。容顏其俊,其華彩,翩翩少年容有姿。
他似雪山上的蓮,可又似枯死的海棠。
半張臉是俊美無雙的少年,而另外半張臉,是可怖而猙獰的蒼老耄耋。明明房間裡應燃著些暖爐,可有無儘的蕭瑟涼意衝她席卷而來。
他從黑暗裡傾身過來,於是那光華再次喧囂時——墓幺幺這才看清這美好與醜陋共生的少年,滿頭的白發。
那時際山,月下梨花。
有個白發少年也是這麼對她輕輕一笑。
墓幺幺卻不自覺朝後退了一步。
迅忽如一道閃電的光影之間,五指翻飛,以一個她無法反抗的姿勢,將她緊緊扣住了手腕,生生按倒在了床邊。他的氣息矛盾而鮮明——凜冽刺骨,可亦清明似風。他俯身下來的輪廓分明,睫如鴉羽。而垂目間,依稀見得少年一邊的瞳孔是甄純的漆黑,似沉澱在淵海最深處的黑曜石,是世間難見的純澈和友善。可另外一邊的瞳孔是燦白的灰,宛如青空穹頂處至儘的荒雲,寫滿了蒼涼與冷漠。
“好久不見。”
他話時,不知從哪裡來的梨花從他的發冠上落下,輕悄悄猶如雪片落在了她的眼睫上。墓幺幺雙手被他所製,動彈不得,望著他不語不動。
“……扇子。”
當這句宛如幻覺一樣的聲音吐出的時候,她淡漠的表情才猶如剛才那片梨花一樣,變成了一場幻覺。
“你……”
她驚愕地望著他……
“懷瑾?????”
少年久久地望著他笑了。
純善,溫和。
一如當年初見,一如當年離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