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
這兩個字終是到了。
聖帝忽然攥住了她的手,飽含著慈祥的笑容,很是信任的樣子,那表情,是賦予了她前所未有的重托和期冀。
是輔與他身側成為他想要的那個郡主,是賦予了她至高無上的寵愛,至高無上的榮耀。
“我相信你。”他在她耳邊,輕輕說道,然後放開了她的手。“幺幺。”
三聲重鼓落下。
大狴院尤廷尉扔出一塊血紅的牌子,上麵隻篆了一個猩紅的“死”字。
當那牌子在地上滾了兩下,落定了。
墓幺幺站了起來,在她的麵前自動生出一條紅色的階梯來。
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成為了這場盛典、這場極刑的唯一焦點,來自不同方向的目光似無無形的線捆在了她的身上,想要將她捆縛在原地,動彈不得。
但是這些困不住她。
她麵色無常,提起裙琚一步步走下台階。
當她站定在監吏讓她站的位置,距離汪若戟不過二十米。
墓幺幺攥著玉帛,按照甫愾樓那人教的那樣,一字一畫的在空中描出了完美的符文。符文落下,一把火紅的長弓,出現在她的手中。
她攥住弓柄,從地麵上的大陣裡漂出無數火紅的撰文,圍繞在她的身邊盤旋飛舞,將她包裹的如同一個火紅的蛹。一聲清越似鳥鳴的啼叫響徹了整個蔽焱台,其後,這無數的火篆於瞬凝聚於她弓弦之上,形成了一支火紅的光箭。
她緩慢而機械的抬起手臂,輕輕眯起一隻眼睛注視著眼前這枚火紅的長箭。時間、空間於此刻凝固在箭尖,仿佛在她視野中無限的延伸成一條火紅的道路。
隨著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沿著這條毫無退路的窄路走過了一天,走過了一個月,走過了一年。
是走過了半生,從亡國故土裡掙出,踏過故舊屍山血海,孤苦伶仃,無依無靠,赤腳行走在砂礫毒蛇遍布的無儘荒漠之中,她所有的哭喊都無聲沉寂於死寂永恒的黑暗之中。
這條路,來自深淵,也理應通向深淵——墓幺幺是這樣固執的以為的。
然而。
如今……
四周喧囂紊亂,如隔鏡而望過去的倒影——四周的一切都喑啞無聲,所有人和事全都消弭不見。沒有蔽焱台,沒有聖帝,沒有爾虞我詐,沒有死敵血仇。
隻有一座奢靡的府宅,裝了一個不搭得灰白大門,大門敞著。
笑眯眯的陸叔提著棗糕說,幺幺辛苦啦。蕙枝嬤嬤垂手望她,幺幺今天可真好看。靠在門框上的陳鷺大大咧咧地摟住小杜的脖子,哎呀小杜你看你怎麼一看貴子就臉紅呢。那邊明伯伯一把敲到陳鷺的腦袋上複而欣慰望她,幺幺越來越懂事了。李師傅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什麼也沒說。大管家看著她,第一次笑了。
他拍著正中間站著的那個白衣卿相,說,我們幺幺,長大了。
汪若戟負手而立,朝光煦暖吹開他的發絲。他輕輕笑起,似終解脫,好像一座隱藏在荒漠之中褪去靄靄白雪的春山。
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風華絕代。
“幺幺。”他輕輕開口,似將畢生的寵溺與鐘情都好好保藏於這短短的一句話中。“我相信你。”
於這個瞬間,天光如同銀瓶乍泄,水漿崩出。
墓幺幺終於看得分明,她那條來自深淵的路,並沒有通向深淵。路的儘頭,是一座府宅,一個家,一個父親。
那道光,其實早就來了。
早在七年前霸相府的門前,她就應該看見那抹光的。
世事無常且荒唐,造化弄人且可笑。
那麼事到如今,她該去求造化從輕發落?
是去求世事仁慈憐愛?
——不。
她是霸相府的貴子。
……
墓幺幺在此時從來沒有過的冷靜,她猛然轉過臉來,看向了對麵高台上最高處的王座。
王座之上,聖帝也在看她。
她笑了。
箭破弓弦——
一道紅色的極光。
吹旌朔氣冷,照箭日光寒。在空中分裂成九道極光,幻成九道火柱破天而去,那刺目的光芒硬生生壓去了烈陽三分,仿佛整個天地所有的光都凝成了這九道刺破蒼穹的光。那朝著半空中厲嘯而出的九道箭鳴,已經完全變了聲調,如同惡鬼從地獄的裂縫中掙紮著爬出,完全不像剛被她攥起時那清越的鳥鳴。
高高在上的看台以及被峯月衛攔在外麵的百姓們都立時大亂。
“護駕!!”
“快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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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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