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幺幺朝前探出胳膊,伸出手指挑起狐平的下頜讓她看著自己。“是的我承認,我一開始就在利用景臣,就像現在,我仍在利用他。他,也心知肚明。但人,就像是那貨攤上擺出來的商品一樣,有些人家中有了自不會多買一件回去當累贅。可有些人,比如我,家中若無,還恰巧缺了那麼一樣東西,自然還是要去把這樣東西賣回去的。而隻要還能被哪怕一個人用,還能被一個人多看一眼,就還是有價值的。就像現在景臣他對我還有價值,我便不會讓狐玉琅對他出手。”
她稍稍一頓,手指撫摸過狐平臉上猙獰的傷痕。“至於你,也是一樣的。在狐玉琅眼中,你們或許已經被他完全榨乾了價值,甚至已然成為了身邊的累贅,早晚找個理由給你們個和石影八子一樣冠冕堂皇無懈可擊的結局——可對我而言,或許,就不一樣了。”
說到這裡,她又稍稍直起一些身來,將狐平的碎發攏到耳後,溫柔低聲地說道,“你不想看到狐玉琅陷入我的漩渦之中?那,假如,狐玉琅永遠再也無法接近我呢?”
她手指輕勾,將狐平不得不勾得至自己身邊更近了一些,然後低聲在她耳邊說道,“狐平,我啊……還知道一件事。”
狐平的身體莫名其妙地一抖。
墓幺幺像是一個捕捉到老鼠顫抖的響尾蛇,吐出了劇毒的蛇信。“我知道你……愛慕著狐玉琅。”
狐平這一瞬間像是被劇毒侵襲了五感,猛地抬起頭來卻連與她對視的勇氣都沒有。“我沒有!”
“你雖然是狐戈銳收養的女兒,但……名義上,你還是他狐玉琅的堂姐,還長了他這麼多歲。”墓幺幺笑了起來,“你們天狐族啊,可真是臟死了。”
“……我沒有!!你住口!!”狐平的渾身都在顫抖,可她就像是真的被蛇鎖住了身體那般連動都動不了。
“你想知道我怎麼知道的嗎?”墓幺幺收回了手,重新趴在了枕頭上。她甚至還歪著腦袋看著狐平,“嗯?”
“……”
“是狐玉琅親口告訴我的。”
“……”
劇毒封喉。
狐平的臉色慘白如紙,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墓幺幺,“我,我不信,你騙我。”
“隨便你信我與否。”墓幺幺笑著坐直了身體,盯著狐平,“我現在隻是在給你一個機會,一個和景臣一樣的,改寫自己結局的機會。我可以讓你取代我,你和狐玉琅做一對神仙眷侶——而我,此生都會遠離狐玉琅,再也不與他有任何交集。”
……
殺春池外。
“狐平姐……聽您的了?”景臣半晌說道。
“她道心堅定,並非普通人,哪裡那麼容易動搖,大抵還需要些時日。隻是,多虧了你告訴了我她最大的秘密,我才能將她的道心撕個口子。”靠在殺春池的石壁上,墓幺幺仰頭看著頭頂的花樹。雩芳穀啊,真是到處都是花,連這種殺陣之下,都開滿了無數的鮮花。“更何況,我從來都不在意,她會不會叛變投誠與我——我隻是需要將她對狐玉琅的怨恨變得更深一些,再深一些,與他之間的罅隙和誤會再多一些罷了。”
“……嗯。”久久,景臣低聲說道。
“怎麼了,出賣你的好姐姐於心不忍了?”墓幺幺笑了起來。
景臣沒有說話。“我並沒有彆的要求,隻求您保她一命。”
“哈。”墓幺幺站直了身體,似覺得呆得有些厭煩了,“狐平還在外麵等我,我走了。”
“你……今天特意來看我的嗎?”景臣沒有用敬稱。
“彆想太多。”她冷冷地扔下四個字。
“嗯。”
“狐玉琅後日就會放你離開,直接來見我。”
“……是。”
……
殺春池內。
景臣的靈不斷地被撕扯出體外,被無數禁製生生碾磨撕扯,他的雙目早已被血絲浸透了,眼前一片猩紅看不見任何東西。
聽著外麵女人離去的腳步,他莫名想起自己曾做過的一個美夢。
夢境裡。
漫天大雪從天而降,將雩芳穀到處都蓋滿了雪白的絨被,將這座神仙之地的山穀裡的汙穢肮臟儘數埋葬。
而他拽起了一個女人纖細的手,在漫天大雪裡拋棄了所有、竭儘全力不管不顧地朝前奔跑,跑出那處華美的宮殿,跑過這煜煜花滿的山穀。純潔的白色道路上,隻有他們兩個人踩出的腳印,他順手摘下一朵被雪染得至極純潔的花,放在她的鬢邊——
他們一直朝前跑,一直跑。踩在雪地裡的腳步聲,一聲又一聲,是任何詩人都難以譜出的詩詞曲賦。
直到跑出這座連時間都停滯的、枯朽墮落的亂葬穀——遠走高飛,暗享一場白色的十裡紅妝。
可最終。
夢醒了。
眼前還是那座——
“煜煜花滿穀,瀾馥遮天去。雩風長渚路,芬芳無邇遐。”的神仙之地。
而他,也並沒有拽起過那個女人的手,更沒有帶著她逃出那天的大雪之夜。
隻有她一人,朝前遠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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