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幺幺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但是她好像遲疑地朝前伸出了手。指尖上有些銳疼,忽然疼的難受。一小串的雷光從指尖迸發,似細密的針刺。這微不足道的疼痛,讓她一時恍了個神。
『扇子。』
『幺幺。』
她猛然朝後退了兩步,這一刻她確信自己似乎聽到了什麼人在喊她,可麵前仍隻有那扇門縫中透出微光的霸相府大門,還有腳下那顆石頭。
“你說,這一次,讓我撿起你。”她盯著那石頭,“我從未撿起過你,既然如此……這一次,我也不會。”
出人意料地是。
被拒絕之後,那石頭仍然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它再次飄起來,隻不過這一次距離她很近。“是因為這個叫汪若戟的人嗎?你……真的變了。”
而後。
在她的眼前,那扇霸相府的門打開了,站在裡麵的仍然是汪若戟,隻是……走到他麵前的,是……
“阿夢。”汪若戟溫柔地將事先準備好的衣服披在那女人的肩上,將她攬入懷中,他們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走進了那扇大門之中。
墓幺幺驚愕地看著那個女人的臉,她從來沒有見過殷長夢,但她確信,那個女人,絕對不是殷長夢。
因為,那個女人。
是。
門關上,三個人消失在她的眼前。
“那……那不可能……”她聽見自己的否定有些聲嘶力竭。
可那石頭仍然無悲無喜,“此地是你唯一不可說謊不可自欺之地,你所見,即你心。”
“我……”
“你本可幻夢成真,與他同入那扇門。”那石頭說道,“不過,你既然已做出了選擇,這一次,我仍尊重你。”
而後,它說道。“這一次,我也尊重你的死亡。”
轟——
墓幺幺就再次感覺到自己被撕碎了。
……
“啊,扇子,你又在睡懶覺了。讓兮風抓到,你又要受罰咯。”
她似乎迎著太陽光躺著,於是隻能看見成束的光將眼前的人影照得模糊不已,根本看不清楚。
“我,我……”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很陌生。“我……我總感覺我忘記了很多很多事情。”
身前的人影好像愣住了,半晌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忘記的都是不重要的事。如果什麼事都記在心裡,你這顆小腦袋瓜豈不是要被撐炸了?”
那人似乎高她很多,彎腰撫摸著她的頭頂時,長發垂落光澤瀲灩,被陽光照得如黑色的魚鱗。
“可要有一天,我連你都忘記了呢?”
“哈哈哈哈不會的。”他哈哈大笑,“我會讓你天天見著我,煩死你,你還怎麼忘?”
“懷瑾?”
她被陽光照的眼睛發酸,根本看不清懷瑾的臉,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再放下手時。
“幺幺?”
有人同樣探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爹?”她愣了一下。
“潤明說你發燒了已睡下了,我下值來看看,把你吵醒了?”
此時是夜晚,光線格外的昏暗,她腦袋還昏昏沉沉地,也同樣看不清楚汪若戟的臉。
“爹,我好像……感覺,自己……忘記了很多很多很多事情………”
“是麼。”汪若戟將她額頭上已經變熱的濕毛巾拿下來,用手給她揉捏著額頭,“遺忘並非是什麼錯誤。相反,倘若真有神明,這遺忘當是神賜的一種福分。”
“……可,可那些……萬一是很重要的事情呢?”她記得那時她緊緊抓住了他的手。“我好怕,爹……我很怕……”
“如果是真的很重要,你卻忘記了。”他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那就更好了。”
她當時時完全聽不明白。
“會忘記的事情,便不重要。人的一生那麼長,萬事都不曾遺忘,莫說生離死彆,就單說一些小小的事情,從呱呱墜地的哇哇痛哭、到學走路時摔倒時的挫敗,再到兒時淘氣第一次挨打……”
他聲音輕輕柔柔的,比他手指上的筆繭要柔軟太多了。“這些事情在彼時的你去看,同樣是天都要塌下來,刻骨銘心的重要事情。而現在,它們早就無關痛癢、隨風逝去,塵歸塵,土歸土。不論是這些,還是你心中隱約覺得重要的事情,若全部都記得,豈不不是活在地獄之中,連最苦的苦行僧都走不完這樣一條路。”
“而同樣的,我們的一生都是這樣成長起來的。我們忘掉出生時麵對這個陌生世界的恐懼,便可以學會逐漸接受這個世界。忘記第一次摔倒的疼痛,便可以有勇氣學會走路。忘掉一些昔日的苦痛,才能有足夠的勇氣認真活下去。遺忘掉的回憶,便傷害不到你。”
“可是,若有一天,我連你們都忘記了呢?”
汪若戟輕輕歎了口氣,他抬起手擦掉她眼角的淚水,他張開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