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龍笑道:“十二平均律乃是我朝鄭王世子計算出來的,伯良先生問我歐洲有什麼音樂,其實咱們大明的十二平均律才是真正的至寶。”
王文龍說著便解釋了十二平均律的原理,這東西關鍵是要把二的十二次方根開出來,在這時的數學條件下計算非常困難,朱載堉為了算出結果造了一個有八十一檔的特大算盤,進行了數年的計算,才得出最終數字。
十二平均律的原理並不複雜,王文龍解釋之後幾人稍加思索便理解了過程了,然後都稱讚這個律製做的巧妙。
朱載堉可是這年代禮樂的大拿,他修訂十二平均律並不是出於愛好,而是為了解決皇家雅樂祭祀時的問題。
十二律的說法在中國古典音樂中早就被提出了,隻不過之前用的一直是五度相生率,計算之後沒有辦法組成完美的一個八度音程。
這時人把十二律和十二月聯係在一起,既然一年十二個月萬象周回,那麼十二律也應該是周而複始的。
正式為了達到這種理論上的完美,所以朱載堉才會進行十二平均律的計算,這是一個全國性的工程,現在十二平均律雖然沒有刊行但是在皇家祭祀之中已經用上了,王文龍瘋了才會去跟朱載堉搶這個成果。
熟悉音律的人都聽過朱載堉的名字。
王驥德疑惑道:“這事情如何我等不知而建陽身處海外消息卻還更加靈通?”
王文龍含糊說道:“我也是在外藩偶然得知此事,鄭世子算出這個結果少說也有十幾年,多半是密而不發。當時我聽說這事情的來源是個海商,他自稱曾去過河南,具體情形卻也不願意多說。”
王文龍解釋後眾人就不疑有他,朱載堉這時人稱律聖,在大明聲名赫赫。
許多人都知道鄭王一脈曾經出現過十個世子奪嫡的醜聞,為了繼承王位鬨到子孫互相誣告叛逆之罪的地步,把一家人都折騰的不輕,朱載堉也是從小見過此事因而不願襲爵。
眾人以為王文龍見到的海商定是嘉靖年鄭王一脈大亂時逃走的家臣,當時碰上這種事遠走西洋也是正常。
王文龍對王驥德笑道:“我在西洋也跟一些歐洲傳教士交流過,他們的音樂與大明音樂不同,有頗多數學上的講究。比如他們的音樂中有一種對位法……”
王驥德對於律學也頗有研究,雖然中外在律學上的術語不同,但是王文龍一番解釋,王驥德還是很快理解了對位法的原理。
王驥德對於這種類似於數學推理過程的作曲方法頗感興趣:“這些歐洲人的音樂倒也有意思。”
王文龍笑著說道:“歐洲人一直在追求嚴格對位,但是總是達不到變調之時和諧的程度,那時我就一直在想他們這方法若是使用十二平均律會有怎樣的效果……”
王文龍說到這裡就見王驥德眼睛越瞪越大,王文龍心裡一笑,知道王驥德明白了他的意思。
十二平均律並不像許多人傳說的那樣被朱載堉研究出來之後就束之高閣未曾使用。
《頖宮禮樂疏》這種明代記載宮廷宗廟祭祀音樂的書本裡滿是“鄭世子”的名字,對朱載堉的成就極為推崇,事實上後世中國許多雅樂場合都用的是十二平均律的樂器。
但是十二平均律在傳統音樂中的影響也就僅限於此,對於這年頭的宮廷雅樂來說,因為追求中正平和,沒有複雜的變調,十二平均律的優勢基本顯現不出來。
而歐洲音樂之所以會用上十二平均律的原因是他們開始研究和聲學,所謂和聲就是好幾個不同的旋律組合在一起,還要達到優美的效果。
這就要求音符和音符之間要保持和諧音程的關係,在歐洲音樂越發旋律繁複多變的情況下,如果沒有十二平均律,轉幾個調後演奏出來的東西就聽不得了。
所以歐洲人不得不研究十二平均律,並且將之大為應用。
十二平均律的魅力必須要在熟悉和聲學,並且進行作曲之後才能顯現出來,打開這道大門之後,歐洲音樂也正式走出中世紀,進入大師輩出的古典主義時代。
王文龍自問沒這個作曲的本事,但是在場的王驥德卻是個中好手。
王驥德被王文龍一點撥果然也產生興趣,連連點頭:“有意思,我當回去用和聲方法試做一篇這樣的曲子。”
王文龍主動提議道:“我想著若是要顯現平均律的好處,需要用十二律每一個律作為主音,每個主音采取兩種調式,共做它二十四首曲子出來。”
王驥德想想眼睛越來越亮,激動道:“這主意好。”
王文龍一笑,這就是前世“古典音樂之父”巴赫那部被稱為“古典樂舊約聖經”的《平均律鋼琴曲集》的創作思路,此書一出,歐洲的音樂從此甩開全世界其他地區。
王文龍在紙上畫下五線譜的圖樣,對王驥德稍加介紹,這東西就是從十二平均律出來的,以王驥德的水平很快就能理解,而且對五線譜的記譜方式頗為讚賞。
接著王文龍在紙上畫出兩條同時演奏的五線譜,飛快的標出旋律。
王驥德初看之下頗為困難,但是很快熟悉,照著那音符輕輕唱出。
他有絕對音感,想要唱出譜子完全沒有難度,唱著唱著,王驥德臉上又露出驚訝神色。
“這兩條旋律是倒過來的,居然還能對位如此完整?”
他再三確定,果然就見王文龍所寫出的那上下兩個同時演奏的旋律,采用一條旋律正方向演奏,另一條旋律左右翻轉從第一條旋律最後一個音開始反向演奏的方式。
而且兩條旋律居然互相對位,形成和諧的關係。
“這上麵一條旋律乃是歐洲人所謂之‘卡農曲’,寫作方式乃是以一個聲調的曲譜自始至終追逐著另一個聲調的曲部,兩個曲部互相糾纏,給人以癡纏之感。我偶有小作,當時在海船之上寫出兩條正好翻轉之後和諧對位的卡農,一條正行,一條倒行,大概能顯現出歐洲人對位法之精髓。”
王文龍寫出來的其實是巴赫的名作螃蟹卡農,也是最能體現他將數學融入作曲的作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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