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隻看了王文龍抄錄的這第一局棋,他就感覺自己仿佛是一個小小幼童,所玩的不過是些兒戲罷了。
所謂大明國手,也都是兒戲。
馮元仲小聲問過百齡:“小友以為此局雙方棋力如何?”
過百齡說出自己判斷道:“方今國手遇上這下棋的兩位先生,被讓九子依舊無勝算。”
錢馮知道這局棋厲害,但是聽到過百齡如此說還是不禁呆愣。
自古業餘初段有個標準:能夠受讓專業棋手九子而不落下風,這叫“九子關”。
過百齡此言說明他認為即使是如今之國手放在這局棋的雙方麵前也不過是個業餘人士而已。
錢謙益突然斬釘截鐵的說道:“此神仙譜也,非人力所能及!隻可學之,不可敵之。”
馮元仲和過百齡愕然抬頭看向錢謙益,很快明白錢謙益這句話說出來就是在為自己找安慰。
如果有人能把圍棋下成這樣,那圍棋這個遊戲以後就不要玩了,他隻有告訴自己這不是人類下出來的棋局,才有繼續下棋的勇氣。
思索一會兒之後過百齡也是點頭。
“沒錯,這局棋不可能是人能下出來的,隻可能出自神仙之手!”
他需要找回自己的道心,必須告訴自己世上不可能有人有這樣強的計算能力、這樣恐怖的機巧心思,才能夠繼續下棋。
經過錢謙益點撥,過百齡總算才有正常思維能力,馮元仲卻是不太信。
神仙棋局這種事情太過奇怪,馮生決心去福建找王文龍問問:究竟何人能下出這樣棋局?
不過這不妨礙馮元仲大加讚歎。
“世所未見,世所未見也。”
錢謙益點頭同意:“天下第一評述,天下第一棋譜都在此了。”
馮元仲詢問道:“不知小友可否讓我將這棋譜抄錄一份,甚至示以見人?”
過百齡點頭:“這時建陽先生手錄之棋譜,信中也有叫我們廣為傳揚之意,正當如此。”
三人這一來是徹底不用吃飯了,馮錢二人你一頁我一頁將棋譜瓜分之後就趕快抄錄,一邊照著王文龍的方法抄下每一步棋局,另一邊則是將王文龍對每一步的評述都加入其中,過百齡則是開始複盤。
抄完棋譜三人還是睡不著,於是開始第二次複盤,接下來是第三次。
李如鬆有點奇怪,第一次請名士這麼省錢的,來到府中之後既不需要陪玩也不需要開宴,三個人老老實實就窩在屋子裡抄書。
兩天之後過百齡回無錫,錢謙益回蘇州,各自帶回棋譜與家鄉方家討論,王文龍所抄的五局棋譜便在無錫和江蘇悄然流行,引起一些三吳圍棋好手的震驚。
過百齡回鄉苦思長考,想要儘量學會棋局之中的技巧,他很務實,下棋的棋手思維他一時觸摸不到,但王文龍的解說他是可以理解的。
過百齡反複翻看王文龍的解說,漸漸從中圈畫出重要的概念:開局、官子、手筋、定勢、行棋效率……
過百齡是極有悟性之人,事實上後世中國圍棋史中“官子”“定勢”這個些概念第一次出現就是在他的書中。
而此刻,過百齡已經開始了自己的悟道,甚至為此推遲北上京城揚名的時間。
在王文龍啟發之下過百齡的圍棋思考已經遠遠超越他原本的深度,不知不覺間跨過一個個時代局限。
至於馮元仲,他離開杭州後直接南下去找王文龍討教。
馮元仲日夜兼程找到王文龍的家門外之時,碰上王文龍正準備出門。
問清馮元仲身份後王文龍先是驚訝,之後卻是臉露笑容。
馮元仲可也是明代文學史上有一號的人物呀。
馮元仲,字爾禮,萬曆年間著名的書畫鑒賞家、木刻家,其實他的身份遠遠不止這點,他對於諸般文藝都有研究,比如他是此時著名棋手,寫過關於圍棋的《弈旦評》和《弈難》,甚至他還是有名的製墨家:馮元仲所製作的“天益山書墨”是此時全天下最有名的書墨。
簡單來說,這就是一位文藝方麵的多麵手。
最近《旬報》的娛樂內容做的不錯,王文龍正打算開一個遊戲板塊,什麼數獨、成語填字、猜字謎、棋譜評述都可以成為此板塊的內容,王文龍正缺馮元仲這麼一個編輯呢,這不是他自己找上門來了嗎?
馮元仲急切詢問:“建陽先生這棋譜是哪裡得來的?”
王文龍說道:“這是我家祖上所傳,具體從何而來,我卻不得而知了。”
“祖上所傳?”馮元仲皺皺眉頭,對這個答案顯然並不滿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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