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王文龍花費很多腦筋力圖使得作品之中的人物不會和現實聯係起來,但整部小說看下來鄧誌謨還是能感覺到這書講的就是大明。
不是此時的大明,而是現在局勢繼續發展下去的結果。
鄧誌謨隻是個內容編輯,對於大明會發展到什麼地步他沒有辦法,但他卻很堅定的認為應該想辦法把這本小說發出去,讓更多人看到天下的的問題。
對於內容尺度的把控鄧誌謨有些摸不準,於是建議王文龍把這書給徐學聚送去。
王文龍點頭,又過一天,徐學聚叫王文龍到府中,他拿著那部書稿歎息良久,然後直接表明態度:“發!”
有了徐學聚做後台《旬報》終於沒有顧忌,下一期的《旬報》,王文龍的《療屙錄》便刊行出去。
此書一麵世,瞬間讓福州哄動,甚至比當年《連城訣》造成的影響還大。
《療屙錄》的故事很深刻,又是按照商業大片的情節來描寫的——情節跌宕起伏,人物刻畫生動,各種矛盾層出不窮,加上又是明代白話文寫成,普通百姓也能看得懂,這就使得這作品天然擁有傳播基礎。
此書開篇語調就表明這是一部悲劇,但沒關係,因為悲劇也是有娛樂性的,前世近代的那些大名鼎鼎的西方作家:托爾斯泰、馬克吐溫、大仲馬,所寫的不少也是有悲劇性的作品,這些作品不會曲高和寡太過艱深,普通百姓讀得懂,當時他們也是暢銷作家。
《大明劫》電影在後世票房不高是因為檔期題材等等原因,如果光看其劇本設計,畢竟也是能夠進入院線的商業片,情節的刺激以及吸引人程度起碼是後世及格以上水準,比起這時還處發展初期的小說來說就已經高了一個檔次。
身處明代,《療屙錄》的劇情又讓讀者們忍不住想到現實,那種代入感就更加增強。
《旬報》讀者們對這小說是又難受又愛看,看了更難受,但大家卻還在追著連載,總算是體會到了悲劇的魅力。
……
因為對時代的描寫太過於深刻,所以這本《療屙錄》傳播的速度也非常快,身在陝西的馮從吾,不過是三個月後就看到了王文龍的《療屙錄》。
馮從吾字仲好,萬曆十七年就中了進士,隻不過隻當了三年官,就因為上疏請萬曆出來工作而觸怒皇帝。
正常的上疏也不會使得萬曆大發雷霆,關鍵是馮從吾選的上疏日子是萬曆母親仁聖皇太後的生日,此君為了能讓自己的上疏被皇帝看見,所以將書奏混在王公大臣們的讚辭頌詩裡送了上去。
萬曆皇帝給母親過生日正開心時,突然就讀到了馮從吾的這封奏書,而且這封名為《請修朝政疏》全篇殺氣騰騰,就是為了找萬曆的不痛快。
萬曆瞬間掛不住,要不是閣老趙誌皋出麵極力懇請,馮從吾免不了一頓毒打。
即使這樣,馮從吾也被罷官回家。而回家之後,馮從吾就開始潛心著書傳道,如今他正一邊寫著本地的地方誌,一邊在西安城南門裡的寶慶寺講學,名聲極大。
這天馮從吾正在寺廟之中整理自己的講稿,突然就見一個黑秤砣般的漢子一臉笑容的鑽進廟來。
馮從吾驚喜說道:“來清,你怎麼到西安來了?”
杜鬆笑道:“仲好先生如今做了關中夫子,想來是看不起我這個做武夫的朋友了。”
馮從吾連忙擺手苦笑:“這名號再也莫提,真是羞煞人也。”
馮從吾雖然身處陝西邊地,但是對於儒學的研究卻是非常深刻,他是陝西“關學”的後人,是陝西本地把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融合在一起的儒學集大成者,是明末西部學術絕對的先驅者,後來還會成為東林黨的西北領袖。
馮從吾的研究即使放在江南也極有水平,在邊地陝西更是鶴立雞群的存在,自從他於西安講學以來已經漸漸聚集起幾千名聽眾,甚至許多地方官都跑來聽講。
因為他的講學在關中實在名聲太大,所以直接被陝西人和孔子相提並論,被人稱為“關西夫子”。
而馮從吾麵前這位朋友,卻不是文臣,而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武將,延綏參將杜鬆,字來清。
杜鬆的名氣在關內或許沒有馮從吾大,但在關外卻已是能止小兒夜啼。
杜鬆外號“杜黑子”,力氣極大,陣前交鋒之時擄起兩臂,雙手烏黑如漆,拿金刀亂砍,與陝西關外胡人大小百餘戰,戰無不勝。
陝西關外胡人大多都是蒙古部落,對於中原王朝的官職認識不清晰,因為杜鬆戰力太強,直接拿他們印象中中原王朝最高官職稱呼杜鬆,此時關外民族皆稱杜鬆為“杜太師”。
彆看杜鬆似乎是個赳赳武夫,但他卻是武官舍人出身,祖祖輩輩都是軍官,自己也不過四十歲就做參將,年輕時和馮從吾就認識,並且還是好友。
馮從吾好奇問道:“來清不在軍中如何跑到西安來了?”
說起這話,杜鬆就冷哼一聲,“我與時局不對付,氣的不行,我怕一氣之下把糧草焚毀了,故而找個借口來西安轉轉。”
馮從吾聞言嚇了一跳,連忙說道:“有什麼事情好好說,來清可不要魯莽。”
如果彆人說什麼燒糧草的事情,馮從吾隻當他是嚇唬人,但是這話從杜鬆口中說出馮從吾一百個相信。
杜鬆這家夥明明是高級武官家庭出身,杜鬆的哥哥杜桐此時還做著保定總兵官,大明的總兵官總共才二十幾個,可見杜鬆一家在軍中的地位,但出生這樣家庭的杜鬆卻儼然一個赳赳武夫。
杜鬆以勇猛聞名陝西,腦子也是直來直去的一根筋。
他秉性清高,廉潔奉公,不巴結上司,不籠絡權貴,但也最受不得彆人的委屈。
馮從吾知道此君打仗之時不要命,但是跟彆人吵架之後死腦筋卻很難轉過來,明明是個高級軍官,卻一度因為小事受了委屈就把自己的甲胄毀了,還鬨著要去當和尚,上上下下哄半天才能哄好。
馮從吾起身給杜鬆倒了杯茶,問道:“究竟是什麼事情,值得生這樣大氣?”
杜鬆搖頭說道:“還不是漕運那點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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