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安期看著兩夫妻的小船遠去,不禁笑道:“有意思,路見不平,果然還得是年輕人呀。”
在小船上,薛素素一直低著頭,心情十分複雜,她為一時擺脫了馮從愆而感到慶幸,又為自己的醜態被王文龍一家人看在眼裡而覺得無地自容。
沈宜修對王文龍努嘴,意思是叫王文龍去和薛素素說話。
王文龍道:“你去不是更好?”
沈宜修小聲說:“她有什麼要幫忙的,我又不能拿主意。”
王文龍於是問道:“薛小姐先前沒受傷吧?”
“啊?”薛素素緩過神來,勉強一笑:“多謝建陽先生,我並未受傷。”
王文龍點點頭:“先前貿然出麵,是我唐突了。”
薛素素說:“我知先生是為了幫我。”
之前兩人的身份是名士與美人,現在探知道薛素素的家庭情況,薛素素的地位一下降了,兩人之間的身份隔閡一下就被拉開,氣氛也有點尷尬。
王文龍想了想道:“薛小姐莫怪我多嘴,但我以為被這樣的人物纏上,若不及時掙脫,未來隻會越來越麻煩,不如直接和他撕破臉皮對簿公堂。”
“不是那般簡單。”薛素素小聲說道。
沈宜修也熱心道:“薛小姐遇到什麼問題,或許我夫妻倆可以幫忙?”
薛素素不再說話。
作為秦淮河上的歌妓,薛素素出身並不好,馮從愆掌握著她很多內幕,若是逼急了對方,她的名聲也會掃地。
因為馮從愆並不隻是管著薛素素的財務,某種意義上,他還曾經是薛素素的監護人。
薛素素原籍蘇州,母親也是樂戶,而且還是很低等的那種船妓,她從小就隨母親在嘉興、蘇州、南京流寓,後來又被母親賣給馬戲班。
薛素素之所以能夠騎馬彈弓、走繩索,也是因為她曾經在馬戲班待過。
後來薛素素年紀越來越大,模樣也出落的越發美麗,被馮從愆看上,大力投資,薛素素的書法、繪畫、撫琴等等本事都是馮從愆找門路給她學的。
這年頭的名妓都是通過一個個故事,一個個名人吹捧起來的。
薛素素的成名也完全是馮從愆的安排,當年她出道之時先被馮從愆送去嘉興,專赴當時還未考上進士的董其昌宴會,會上薛素素的人品氣度一下就吸引住了董其昌,留下了董其昌抄錄《心經》的佳話。
由此薛素素就和董其昌、胡應麟、潘之恒、王行甫這一批名士交上關係,幾年之間紅遍江南。
薛素素的蕙質蘭心隻是在待人接物上,但她的一生其實都是受著馮從愆的安排,在人生道路選擇上其實並沒有什麼主見。
投資蘭社、勾搭沈德符、心戀王文龍都是薛素素想要為命運掙紮的嘗試,但每一步她又不敢踏得太遠,而且被馮從愆一嚇就不敢動了。
被馮從愆管了半輩子,此時一想到要和馮從愆對簿公堂薛素素就感到茫然,她根本不知這些事情要怎麼做。
王文龍一直想挑起話題,但薛素素總不願意多說,和在文會之上那個妙口多言的名妓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王文龍也無奈,這姐姐工作狀態和私人狀態的區彆也太大了。
等船隻來到了薛素素家,王文龍也隻能道:“薛小姐走慢些,若要幫忙可來找我。”
“多謝先生,多謝夫人……”薛素素輕輕答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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