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人陷害王文龍的事情鬨得很大,畢竟這是錦衣衛辦案,還牽扯到了王文龍這麼一個名士,徐學聚早就知曉此消息,之前怕走露風聲,這時徐學聚則主動站出來表示福建定將此事徹查到底。
福建缺官,好在本地的禦史還沒卸任,作為地方上的言官代表,福建禦史也馬上上書彙報情況。
連沈有容都在泉州的報紙上發表講話,敘述了福建防禦倭寇的情況。
這事情和沈有容真沒啥關係,隻不過前幾年沈有容在福建防禦倭寇,沈將軍打倭寇的記憶深入福建百姓人心,此事牽扯到日本人,於是泉州的記者千裡迢迢去找沈有容做采訪。
沈宜修還是在報紙上得知了這件事的消息,嚇得半死,偏偏她正大著肚子家人不讓她出門,隻能寫信來詢問王文龍有沒有受傷。
王文龍頗為灑脫的回信表示自己沒事,還隨信帶上了一副廈門海五路商號聚會的人像圖,指出自己在其中的位置,用以告訴老婆自己還健健康康。
這幅圖是曾鯨所畫,用王文龍所發明的石板印刷術印刷出來,為了石板印刷曾鯨隻能拿著鐵筆在塗了蠟的石板上作畫,用了大量的點刻技法,有點後世版畫的意思,此次聚會之中出現的大人物都被畫在了圖中,雖然隻是寥寥幾筆,但仍能看出神韻。
王文龍占據圖畫中心位,麵白無須、長身玉立,頗有名士風範。
此畫作為參與商號集會的紀念品但凡參與集會的海主,人手一份,給大家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估計以後不少商業聚會都會流行采用這樣的留念方式。
……
“看報看報!”
“荷蘭鬼狼子野心,借倭寇之手行刺建陽先生,或有後續動作!”
南京、蘇州、鬆江、常州、鎮江的街頭,書客們大聲吆喝,吸引著大家來購買刊載了重磅消息的最新報紙。
正在書鋪中挑書的焦竑聽到聲音也不禁被吸引,對自己的書童說:“去買一份《蘇州旬報》來。”
那書客在書鋪聚集的街巷上喊了幾聲,這地方識字的人多,聽過王文龍名字的人更多,書客迅速被買爆的人所圍住,書童費了好大力氣才搶出一份。
焦竑接過,就見報紙頭版頭條上記載著:
“荷蘭狂徒,欲獨占大明海域之商路,屢屢侵擾閩地賈人。名士王建陽,身居中書舍人之職,常倡開放海禁,宏揚民族大義,喚閩商共誌,因而荷人懷恨在心。八月廿一日,王建陽於廈門港聚眾宣講,荷人陰使倭商四人為諜,密謀與之接觸,並遣二佞巧設誣告,意圖構陷王建陽。天幸事泄,王建陽預為告官,終將涉案者儘擒。荷蘭人狼子野心,所募倭寇儘為暴徒,懷揣短刃,預備事敗則自儘,欲使此案成謎,令王建陽百口莫辯……”
焦竑將報道內容反複讀了兩遍,忍不住拈須感歎:“荷蘭人竟如此瘋狂,敢在我大明陷害名士,氣焰比之蒙古韃靼人尤為囂張,實不可忍也!”
邊上幾個路人在讀完了最新報章之後也忍不住感歎:
“這真是稀奇,話本裡的故事沒想在現實之中也是一般。”
“外國之人,狼子野心,殘害忠良,這樣事情古今都是有的,建陽先生此等仁人義士,自然得到天助!”
“荷蘭鬼真是好大膽子!”
“我看那些漢奸才更可恨。”
“朝廷是做什麼吃的,隨便一個廈門島,聽也沒聽過的地方,都能抓到十幾個荷蘭人的探子,這海防還不被外人給看得透了?”
“正是國朝無道,才顯出仁人義士的可貴。”
大明朝的百姓喜歡聽故事,而官場故事之中最經典的模板就是壞人陷害忠良。陷害忠良的目的自然是為了圖謀天下,自立為王。
這就相當於後世故事之中任何大魔王的目的都是為了統治世界一樣。
這其中的壞人包括了太監野心龐大的藩王武官,還有就是外國勢力。
而荷蘭人所做的這件事情,外國勢力是有了,忠良王文龍也是天下聞名,甚至荷蘭人還真的是為了圖謀大明,是不是想要成為大明的皇帝不好說,但是圖謀大明的海上疆域,這也算是圖謀的一部分吧。
此事和經典故事模板符合的嚴絲合縫,百姓理解起來絲毫不費力。
正是因此,這事情才一下成為百姓街談巷議的故事。
外國之人派間諜到大明來殘害忠良,若不是天幸照顧,甚至幾乎成功,這朝廷一再說要隔絕內外,怎麼弄的跟個篩子似的?
有了輿論基礎之後,東林黨加上三黨又開始上書。
其實這些黨派都站在士大夫階級的立場上,不完全同意王文龍開海和民族主義的建議,但在這時卻不會妨礙大家一起開罵。
現在內閣也就朱庚一個老頭,各派都想把自己的人馬塞進內閣之中,這種情況下攻擊朝廷屬於大家的一致選擇。
……
京中,朱庚叫來大兒子禮部郎中朱敬循以及二兒子中書舍人朱敬複商議。
朱敬複頗為父親鳴不平:“王文龍被陷害和父親有何相乾?滿朝人儘來開罵,真是毫無道理。”
“他們圖的什麼,難道我們不知?這天下之事何時又講道理了。”朱閣老歎氣,“我所言之事聖上始終不予答複,看如今的樣子即使聖上答複了,朝中對我的攻擊也不會停歇,他們到底隻是盯著閣老的位置,不如我主動讓賢。”
朱庚也不是清心寡欲願意輕易讓出內閣獨相的位置,他是實在是受不住了。
這才當上獨相幾個月,已經有幾十人上書攻擊他,而朱賡寫的政改折子萬曆皇帝隻是優詔答應,卻根本不實施。
朱賡前兩天把最後的招都使了,身穿素服到文華門跪地懇請,萬曆皇帝隻是派太監出來讓他起身,朱賡死跪不起,萬曆皇帝就一再的派太監來扶,但始終不見他麵。
朱賡後來跪的真的快死了,隻能自己收拾回家,沒辦法,實在不能再撐,他第二天還得到內閣上班呢,他要真跪死了,大明內閣就沒人了。
彆說跪死,內閣就他一個閣老,滿天下的權力和責任全掛在他頭上,朱賡連假都不敢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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