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柘功在這場仗中想要省錢的態度恨不得寫在臉上,他手下的士兵自然也心知肚明。
這一批送往遼東試驗的新武器,遼東都司並不太樂意接收,為了能夠應付萬曆,造出來的米尼彈和線膛槍乾脆就被大量塞到了寧遠中屯衛,這地方距離山海關近,把新武器丟在這裡可以少浪費一些運力。
陳渤奉了張柘功的命令去拿新武器,這才發現他們衛所中囤著的線膛槍居然有將近兩百支,足以裝備今天所有出戰的火槍兵了。
在二十騎兵的護擁下,張柘功領著兩營四百多步兵走出衛所城,耳邊不禁傳來士兵們小聲的嘀咕:
“他二伯啊,這仗是讓打不讓打?不是說徐大人改了命令嗎,咋讓用這槍呢?”
“小點聲,有槍用就不錯了,這還是京城來的新槍呢,看這鐵槍筒,也是好鐵打的。”
“京城新槍?幾斤的好鐵就做個這玩意兒,真是浪費東西?”
“那些京城老爺哪會做槍,想著法子糊弄事兒才是真的。”
“就看上回那多管神槍,要不是老子丟的快,幾槍沒放完,老子就先讓韃子給砍了頭去。”
“這回又來什麼線膛槍,娘的,咱們隻怕槍管裡頭做的有毛刺,不夠光滑,臨上陣還用油打好幾遍,這群京城裡的官老爺愣能想出來在槍管裡頭刻花紋,這東西能用了?”
“誰知道呢,說不定人家官老爺就喜歡這個調調,便是肚兜也穿個繡花的,外頭看不見,內裡高興不是?”
聽著眾人對於線膛腔的冷嘲熱諷,張柘功微微也是皺眉。
兵部經常給他們送這種試驗的火器,如這些人說的多管神槍,那就是趙汝楨前幾年試製的一種多管鳥槍,他搞了七個槍管,把七個槍管的藥室都放在握把上,槍管各有火門控製,打開一個火門就能發射一個槍管中的子彈。
在設計者的設想中,此槍能解決鳥槍裝彈緩慢的問題,但實際放到戰場上,不說這玩意兒重達二十斤,裝一輪子彈要一刻多鐘,戰場上完全不可能複裝填,就說這玩意兒有七根槍管,除了一根是正著的之外,另外六根都跟孔雀開屏一樣指向東南西北各個方向,在戰場上誰能用這玩意兒瞄準?
多管鳥槍惟一的用途就是在敵方快速逼近到有效射擊距離之後把七個火門全部打開一次射出七發子彈,運氣好了,或許能夠放倒對麵兩三個敵人。
這些新式武器要多坑有多坑,前線的將士普遍對之看不上,這也是張柘功不重視線膛槍的原因:當軍官這麼多年,經手的武器多了,張柘功的經驗是武器越怪死的越快。
“還是快點把這批線膛槍消耗掉好了。”張柘功在心裡暗想了一句,這玩意兒浪費朝廷的錢他倒不在乎,關鍵是在軍需運輸中加上線膛槍和米尼彈會占用其他軍需品的運力。
張柘功高喊一聲:“列陣!”原本鬨哄哄的衛所兵們立馬就安靜下來,在軍官的指揮下列成了戰鬥陣型,一排長槍兵在前,三排火槍兵在後。
衛所兵們列陣之後,陳渤還要拿著米尼彈現場示範如何給線膛槍裝彈:新武器剛剛運到衛所不到十天,裝彈方法是他在查資料後臨時學的。
原本上麵的要求是武器分發到衛所之後馬上讓士兵進行操演試用,並將武器的使用效果反饋上去,但是這樣的要求在中左所自然是無人執行。武器運到的時候正是除草的時間,衛所兵們正在田地上忙著呢……
今天來突襲永寧衛的河套部騎兵有五百多人,是河套部四十多支派係各自出人湊的。布色圖作為河東部的領袖、名義上的河套部首領也不得不帶人來參加。
布色圖真是不願意來,先不說他自己就是大明封的指揮僉事,早就和大明談好了互市貿易的條件,就說現在這季節:誰六月來搶劫呀?
蒙古部落南下搶劫一般是在八月後,那是蒙古草原上的嚴寒時節,牲畜已經吃的肥壯,幼畜也基本長大,接下來的冬天牲畜沒有新鮮的草料可吃,養起來還要消耗儲備的乾草,越養越掉膘,於是“士力能彎弓,儘為甲騎”,蒙古騎兵南下的時間因此都是八月到第二年初春。
而這會兒是六月,是牧場上牲畜上膘的時候,大家部落裡都挺忙的,要不是因為抹不開麵子,布色圖才不會帶著二十多個部落裡的壯小夥來參加今日的威脅大會。
這次武裝南下是由河套部主張的,河套部的東、西兩個王公為了籠絡人心表現的也最為賣力,各自派出了甲騎——衝陣這活兒必須由穿著重甲的甲騎來進行,輕甲騎兵隻能遠遠地用弓箭騷擾或者和敵方輕甲騎兵對衝,碰上成建製的槍兵就是個死。
而由於騎兵的對抗速度太快,領導者為了能夠及時的了解和指揮,也必須要混在騎兵隊伍中和騎兵一起衝鋒。這也是為何布色圖和張柘功都必須親自披掛上陣的原因。
眼見對麵的千戶所中走出了列陣的步兵,河套部的東西王公立刻來到隊伍最前方,準備帶手下重甲騎兵前去衝陣,好好立一場功勞。
布色圖看著對麵稀稀拉拉的四百多個步兵,心裡對於這些衛所兵的戰鬥力極為輕視。
明軍麵對衝鋒的傳統陣型是後麵三排火器兵射擊,前麵一排槍兵抵擋騎兵的近距離攻擊。
為了能夠最大程度地抵禦重騎兵衝擊的力道,槍兵需要將矛斜插在地上,人也要跪下,用身體去支撐向前刺出的矛杆,如此才能抵住重騎兵的衝勢。
但這種跪坐的姿也勢會讓槍兵在重騎兵突破陣型的時候難以快速起身逃跑,所以需要執行者有偌大的勇氣和很強的戰場紀律。
布色圖這個千戶所的將領多半是以為今日入關的隻是一群蒙古部落的散兵遊勇,想不到河東部兩大諸侯都來了,而且要借著今天的戰場立功。
果然,當河套部的上百重騎兵慢慢的在草原和山地交界處列陣出現的時候,明軍第一排的槍兵瞬間就吵鬨起來,哪怕指揮的軍官開口大罵他們也不肯跪下扶槍,直到軍官抽出刀來,那些人才慢吞吞的做了跪坐的姿勢。而槍兵身後的火器兵倒是裝彈麻利,多半存了放一槍就跑的念頭。
“這四百衛所兵要被吃掉了,”布色圖對身邊親信笑道:“我們的人待會衝得快一些,看能不能抓一些奴隸回去,聽說今年寧遠衛的收成不錯,說不定他們肯多付一些贖金。”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