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勢?”
說起這個詞,我想起了“時機”這兩個字,我想起了我暗殺過的、那些正麵對敵可以殺我千百回的修士們。
時機對了,蟲豸也能咬死大象,凡人也可害死修士。
“對!就是‘時勢’。”
幽明吃了口肉,點頭繼續道“我們雖然做的是‘殺人’的生意,但絕不可盲目的‘殺人’,必須安全的‘殺人’。”
“你要知道,無論再強大的‘捕食者’,也未必不會成為彆人眼中的‘獵物’。”
“這世上的事,怕就怕在被人惦記,我們要儘可能不被人‘惦記’。”
“在這方天地下,有過不少殺手組織,不過它們都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究其原因它們沒有學會‘安全的殺人’,被人‘惦記’上了。”
“曾經有個名滿天下的殺手組織,極為強大……強大到建立一個宗門,把所有人的頭顱都明碼標價。
直到他們殺了一位元嬰掌門的愛徒,結果——
東陸七大宗門,數萬名修士一擁而上,那個殺手宗門連片完整的磚瓦都沒留下。”
“為什麼?”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看清‘時勢’,被人惦記上了。”
“最開始他們隻是暗殺了一個凡人,之後是一個底層散修、世家公子、宗門旁係……直到掌門愛徒。”
“但就算是一個元嬰掌門的愛徒,也不會惹得東陸七大宗門聯合出手,問題出在他們讓所有人都感覺到害怕。在還沒有獲得對抗所有人實力的時候,就被所有人都‘惦記’了。”
“殺了‘覺善’,會被什麼人惦記?”聽了幽明的論述,我問道。
我想起了幽明所在組織中職位——“判官”。接不接生意,能否接生意,都是由判官裁定。
判官!嘿!判官!這個名字起得好,真的是判人生死!想必他們所判定的標準不是“公平”,而是“時勢”。
幽明讚許地看了我一眼“‘覺善’是極北之地‘瑤光宗’傳功堂中,一名執事的第二十四個兒子,雖是最不得寵的那個,連修道的‘靈根’都沒有,早早地就被其父逐出宗門,但也是他的兒子。”
“殺了他,未必會讓那位執事有一絲一毫的難過,卻會有損他的威嚴、臉麵。
你知道的,那些名門正派,最看重的就是‘臉麵’。”
我微微點頭,表示明白,覺善的這個背景,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但幽明必定知道。
判官在決定殺人前,都儘可能把目標的一切都搞得清清楚楚,他手下不僅有“殺手”,還有“探子”。
“探子”是眼睛,“殺手”是刀子。
我低下頭繼續吃肉,突然頓住了,我發現盤子裡連著肉的“皮”是黑色的,帶著老虎的斑紋。
“你發現了嗎?”幽明邪笑了聲。
“嗯,這盤子裡的肉是跟著覺善的那隻黑虎的肉吧?”
“是啊!”
“現在你為何又準備動手了?”
“五天前,我聽說那位‘執事’為爭奪宗門長老之位而落敗身死了。”
……
我倆說話間,覺善已經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了街道中央,正對著我們窗外的位置。
他雙手合十,口誦佛號,不住地念動著經文。
往日裡他早中晚三次,都要光著腳在這條街道上從南走到北,再從北走到南。
他帶著不食肉的黑虎,念著經文想要“普度眾生”、“勸人向善”,可在很多人眼中,他就像是巡視領地的虎王。
他走到哪裡,哪裡的人群就會分波浪裂,許多人都會雙手合十,同頌佛號。
然而今天,以前見他畢恭畢敬的人們都對他視若無睹,還有好些人像避瘟疫般躲著他。
他走過了我們的酒樓,繼續往街尾走去,枯瘦的光腦袋上風塵仆仆。
一個拎著酒壺的醉酒少年從酒樓裡顛顛撞撞地走出,他搖搖晃晃,走了個“之”字,似無意間撞到了覺善的背後。
酒水濺了覺善一身,他的僧衣濕了半身。
可覺善也不惱火,而是扶起少年,低頭頌了個佛號道“施主是不該飲酒的。”
少年嬉笑了聲,指著他的光腦袋、對著人群道“瞧!這裡有個‘沾’了酒的和尚!”
覺善再次頌了下佛號,低頭往前走去,可他沒走幾步就盤坐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同時,那少年鑽入人群中,消失得杳無蹤跡。
午時的陽光突然亮了一下,照在覺善乾瘦的背影上,有些刺眼,幽明把廂房的窗子關上,遮住了外邊的世界。
……
“你就是‘無名’?殺手‘無名’?”
隔了會,醉酒的少年來到了我們的廂房中,站在幽明的身側對我好奇地問道。
我冷冷地看著他,被萬象魔皮包裹的假臉皮沒露出絲毫表情。
他似沒覺察到我目光中的“寒意”,嬉笑道“你雖叫‘無名’,但殺了‘韓悅’,現在豈非也很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