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顧留白好像一點都不怕。
他衝著走出來的這名麵色紫紅的漢子微微一笑,然後點了點章乘風眼裡的那名救星,“那人許你多少銀子?”
“你看出來了?”麵色紫紅的漢子也不避諱,大方的一笑,道:“他給我五十兩銀子。”
“直娘賊!”
“章家這手段陰啊!”
修所之中一片嘩然。
章乘風眼中的救星,一名看上去便養尊處優的圓臉中年男子,此時麵色如常,但心中卻是將章乘風罵了無數遍。
盯著看個鬼啊!
都假裝不認識你了,還直勾勾的盯著看!
顧留白一絲生氣的樣子都沒有,隻是看著麵色紫紅的漢子微笑道:“銀子給你了沒?”
“不見麻雀不撒鷹,我又不傻。”麵色紫紅的漢子說道:“桌子底下塞過來了。”
顧留白道,“銀子給我,你可以回去了。”
麵色紫紅的漢子一愣,他搞不清楚顧留白這思路了,他原本以為顧留白要反過來出更多的銀子收買他。
修所裡一片安靜。
這什麼意思?
“銀子給你?”麵色紫紅的漢子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顧留白沉吟了一下,道:“可能是…報答我的不殺之恩?”
“你消遣老子呢?”麵色紫紅的漢子原本就是個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暴脾氣,他的火氣頓時就上頭了,“我要是揍不死你,我把銀子都給你!”
顧留白笑了,“我隻要他的那五十兩,你卻要把身上銀子都給我,你這人還怪好的。”
“總不能以為劍法好就無敵了。”
麵色紫紅的漢子臉色驟然變成了青色,肌膚下卻又有肉眼可見的黑氣在流淌出來。
他雙手在懷中一掏,再伸出來時,雙手已經戴上了一副銀絲手套。
一絲絲青色和黑色的氣焰,從銀絲之中流淌出來。
他的自負並非空穴來風。
敗在他手下的五品以上的劍師,已經不是一個兩個。
然而那少年隻是提起劍,對著他點了點。
麵色紫紅的漢子體內真氣轟然爆發。
他像猛虎般朝著顧留白撲來,雙手似乎要朝著顧留白的腦門按去,但在距離顧留白還有六七尺的距離時,他雙手卻是互相猛烈的拍擊。
轟!
真氣在掌指之間猛烈撞擊。
被逼到指尖的毒煞儘數逼出。
銀絲手套的縫隙裡瞬間射出無數條青色和黑色交纏的細絲。
細絲在噴出數尺遠之後,迅速擴散,變成青黃色的氣霧。
“好邪門!”
之前差點和這人乾起來的魁梧漢子心慌的很。
這的確沒法打。
這隨便拍幾下,周圍恐怕丈許範圍之內,全部都是毒氣擴散,沾染都沾染不得。
麵色紫紅的漢子自信的很。
修為又精進了!
毒氣如浪湧。
然而讓他瞳孔瞬間收縮的是,眼前的少年似乎壓根就沒看見那他駭人的毒氣流絲,一提膝像是要踢人,但身子卻是一動,唰唰唰就是三劍。
麵色紫紅的漢子胸口一涼。
胸肌微痛。
少年提膝卻並不踢出,隻是足尖落地,微微一點。
他瞬間退出丈許。
麵色紫紅的漢子垂首看去,隻見自己的衣衫上被刺出三個窟窿,胸口三個紅點微微滲出血來。
再抬頭看時,他發現那少年神色如常,一絲中毒的樣子都沒有。
“你不怕我這毒?”他驚愕的看著顧留白,完全不能理解。
“如果毒煞手能堪大用,它怎麼會是民間法門?”顧留白平靜的看著他,“那早就應該被某個厲害的修行地弄去做了修行秘法,概不外傳了。一顆避毒丹就能解決的事情,你為什麼會覺得它比大多數法門還厲害?”
麵色紫紅的漢子腦門中轟的一響。
他想起了顧留白方才的話語,“報答我的不殺之恩。”
這三劍真要發力,那他現在身上就是六個窟窿。
“好!好劍法!”
這次三樓那年輕公子叫好起來比裴雲蕖略快一分。
麵色紫紅的漢子不再說話,朝著顧留白認真躬身行了一禮,並將身上的錢袋子掏了出來,遞給了顧留白。
裴雲蕖身後的安貴都看傻了。
他看過無數貴客,卻從未看過這種貴客。
“要不你再掏點銀子換個人?”顧留白衝著那名養尊處優的男子冷笑著建議。
那名養尊處優的男子麵色終於變得難看起來。
他有些忌憚顧留白的身份,但又不甘受此屈辱。
“就依你所言。”
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掏出數顆金豆子放在桌上,“誰能教訓此人,拿回那柄劍,這些便是他的。”
“我來!”
一些人還在心中思量,裴雲蕖已經如風般翻過欄杆跳了下來。
那名養尊處優的男子還沒反應過來她這是要做什麼,裴雲蕖就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將那幾顆金豆子掃在手中,然後衝著顧留白道:“你休要猖狂,我來教訓你!”
“哦!”顧留白沒想到她有這一招,但他反應足夠快,“我不猖狂了。”
裴雲蕖一躍到了他身前,“還不乖乖將劍給我。”
顧留白認真道:“好,乖乖給你。”
他將劍遞給裴雲蕖。
裴雲蕖笑眯眯的將劍扔到那男子身前桌上,“好了,教訓完了,劍也拿回來了。”
還有這樣式的?
安貴的眼睛瞪得和銅鈴一樣大。
修所裡的所有看客也是一樣。
三樓那年輕公子都傻了。
這不是明搶嗎?
但似乎也沒什麼毛病。
關鍵裴雲蕖這個時候還對著那養尊處優的男子說了一句,“滿不滿意?不滿意我再教訓他一次。”
“你們不要太過分!”
這養尊處優的男子叫做章清海,是章乘風的二伯,他雖然不入仕途,但靠著章家的權勢,此時也是幽州城中數得上號的富賈。
幽州城裡最好的香料鋪子天香閣,便是此人的產業。
他何曾受過這樣的鳥氣!
一聲厲喝之下,他暴跳如雷的站起,看上去就像是要吃人!
“哪裡過分?”裴雲蕖看上去一點都不生氣,她看了一眼章乘風,幽幽的說道,“小孩子吵架,大人卻跳出來,要不是我們有兩顆避毒丹吃吃,你買個毒煞手上場,不就是當眾下毒殺人嗎?”
章清海一滯。
他不知道怎麼還口。
乘著他呆立當場,顧留白卻是不聲不響的把放在桌上的那柄劍又拿了。
“??”
所有的看客都驚了。
這什麼鬼?
還有這種騷操作?
迎著很多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顧留白卻很坦然,他點了點裴雲蕖,“她教訓完我了,劍拿回去了,然後我又把它搶回來了。”
“你他媽的是搶的嗎?”
章清海瞬間喪失理智了。
吼出聲來之後他發現自己喊得更沒道理,因為顧留白的確是搶的,當著所有人的麵明搶的。
“哈哈哈哈!妙!妙!妙!”
三樓的那名年輕公子拍著欄杆,半個身體探在外麵笑得都快抽了。
他覺得裴雲蕖和顧留白這兩人實在是長在了他的心坎上。
太絕了!
章清海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數個呼吸之後,他不發一言的朝著修所的門口走去,走出十來步之後,他回過頭來,看著還杵在那裡不動的章乘風,“還不走,是嫌丟人丟得太不夠嗎?”
章乘風一愣,“劍還在他手裡…”
“手你媽啊!”
章清海在心中咆哮起來。
他真的是恨不得親手掐死這個不成器的侄兒。
怎麼能蠢到這種地步。
人家揪著一柄劍在那裡挑事,你還跟著人家的話頭在那裡劍劍劍!
要對付這兩個人,難道不是應該出去之後在暗中找人嗎?
裴雲蕖幽幽的聲音卻又響起,“哥哥,你說他出去之後,是不是要找人過來殺我們?”
章清海腳下一絆。
顧留白被她這一聲哥哥都喊得渾身雞皮疙瘩,“我看他被你說中心事,差點自己摔了一跤。”
裴雲蕖天生一種我在哪,我就是主角的氣質,她還不滿足,又幽幽的說道:“哥哥,那你說他出去之後找人來殺我們,我們可怎麼辦呀。”
顧留白微微蹙起眉頭。
在修所之中那些人看來,他是在思索如何應對,但實際上他在認真考慮,是不是裴雲蕖若是真的玩婊,那段艾和江紫嫣兩個人加起來是不是也不對她的對手?
……
龍婆靜靜地躺在永寧修所的屋頂上。
隔著屋頂她看不見裴雲蕖和顧留白此時的裝模作樣,然而她似乎知道裡麵發生的一切,甚至知道裴雲蕖現在在說什麼。
她笑得合不攏嘴。
年輕人在的地方,好熱鬨。
突然之間,她頭微微抬起,朝著不遠處的某條巷子看了一眼。
與此同時,巷子裡的一名行人轉過頭去,看向自己身後不遠處的巷子口。
然而那裡什麼也沒有。
行人是一名胡人女子。
她捧著一個很舊的琵琶,但她不像是這邊的歌姬。
她雖然看上去年紀並不大,但皮膚很粗糙,看上去是風餐露宿多了導致。
她穿的皮袍子也太大太舊,到處都是油跡。
這種袍子很能保暖,但沒有什麼貴人會喜歡將穿著它的女子攬在懷中。
她的頭發帶著棕色,很粗很長。
頭發用一些細繩編了好些條辮子,一直垂到屁股下方。
她給尋常人的感覺就是很野性,似乎隨時都會凶狠的咬人一口。
但同類看她卻自然不同。
在她走出這條巷子之後不久,陰十娘從她方才回望的巷子口緩緩走了出來。
不需要什麼細節,哪怕隻是遠遠的看上一眼,陰十娘和龍婆都能確定這名女子是和他們一類的人。
這名胡人女子不是邊軍,也不是什麼權貴身邊的強大供奉。
她和陰山一窩蜂這些人一樣,是行走在陰影裡的刺客。
這種人殺過很多人,但會將自己的殺氣和強大隱藏得很深,或者偽裝成彆人一眼看得出來的彆的氣息。
顧留白和她說過,今夜的若離坊可能會發生一起針對一名六品修行者的刺殺。
幽州的六品修行者,在她看來厲害不到哪裡去。
然而出現了一名讓她都嗅到一絲危險氣息的胡人女子,這件事或許就變得不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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