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明月的王若虛出現在了幽州大福坊的街巷之中。
確定並未被人跟梢,他這才放心的進了其中的一座院落。
這座院落裡停著十幾輛用於運送貨物的馬車,看到他走進來,月光灑落在他漂漂亮亮的臉上,一名頭戴笠帽的青袍男子頓時出現在後院的門口,對著他招了招手。
王若虛不動聲色的掠了過去。
那人領著他進入了一間很小的屋子,將笠帽一摘,頓時露出了一張顯得很精明的胡人的臉。
“心如明月?”
胡人開口便直接說了這四字。
王若虛道:“一諾千金。”
“你可來了。”這胡人頓時輕鬆了起來,“王公子你果然英俊非凡,隻是茲事重大,我不得不小心行事。”
王若虛也不驕傲,隻是好奇道:“你們皮毛行接了什麼生意,怎麼還要我特地從洛陽趕過來幫忙?”
這胡人頓時一張苦瓜臉,也不出聲,隻是嘴巴動了動,比劃了個嘴型。
“突厥?”王若虛大吃一驚,“你們怎麼會接了突厥人的生意?”
“我們東家也是沒辦法。”這胡人將聲音壓得極低,鬱悶道:“前些時日你可能也聽說了,突厥人襲擊了熱泉營,殺了好多人,那個營地裡頭有個我們大食的商號,可能被這邊大唐的什麼權貴收買了,給突厥人送了一批母馬,那批母馬肯定有問題,突厥人知曉了內情,過來就把那個商號的人都殺了,我們東家正巧也在那邊,雖說突厥人還算講理,知道他和這件事情無關,但還是將他給押走了,說是要幫他們辦完這件事情,才將我們東家放了。”
突厥人襲擊了熱泉營,殺了一批大食人,接著又襲擊了白龍堆…為的就是那塊天鐵。
王若虛愣了愣,幾乎下意識的就問道:“突厥人托你們辦的事情,該不會就是送一塊天鐵過來?”
這胡人也是一愣,“你怎麼知道?”
“幸虧你們找了我,不然你們東家這人頭保不住了。”王若虛苦笑了起來,他不敢透露遮幕法會的隱秘,隻是道:“我聽說有人已經在幽州黑市懸賞找你們這天鐵,懸賞金額高得嚇人。”
這胡人頓時渾身冷汗,道:“怪不得我還沒到幽州就覺得不太對勁,我聽沿途返回來的人說,幽州這邊似乎對大食人查得特彆緊,幸虧我中途換了個馬幫,又有這邊的熟人幫忙,不然是不是早就出事了。”
“那塊天鐵現在何處,要送到誰的手中?”王若虛大皺眉頭,遮幕法會上那老麻雀身份絕對超然,被他這種級數的人物盯上這天鐵,即便是他也不敢打包票。
“就在這裡。”胡人點了點一邊案上的一盆盆栽,那盆盆栽是一株結著朱紅色小果子的果木,看上去煞是喜氣。
王若虛一怔,目光落在那黑黝黝的石皮盆子上,頓時反應過來,“是這盆子?”
“對。”胡人低聲道:“這塊天鐵色澤很獨特,一眼就看得出來,但質地又比一般精金要輕,運送起來很惹人注意,所以依著它天然的外形,讓人給它做了一層石皮。這種果木是幽州過年時候常有,叫做凜紅,尋常人根本不會留意。”
“這法子倒是不錯。”王若虛伸手摸了摸,又掂了掂那個石皮盆子,發覺很以假亂真,分量都和普通的山石差不多。
胡人接著輕聲說道:“突厥人說此物要送到鄒家鄒老夫人手中,且要當年跟她說,這東西是冥柏坡埋屍人寄存在她那。”
“那你們的確是找對了人。”王若虛頓時心中大定,微笑起來。
既然真的是冥柏坡埋屍人要的東西,那還不簡單?
一會和裴雲蕖說一聲不就可以了,省卻了那麼多麻煩。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聽到了異樣的響動。
有真氣急劇流動的聲音,有劍尖刺穿血肉的聲音,接著便是大量鮮血往外噴湧時獨有的嗤嗤聲。
王若虛和胡人的臉色都變了。
“不要放過這院子裡任何一個人。”
“這個院子裡,所有的東西全部砸了,砸不壞的東西帶走。”
有人在院門口森冷的下令。
“這麼狠?”
王若虛心中生出凜冽的寒意。
將所有的東西砸了,這意思是對方可能已經收到了一些消息,知道天鐵必定在這裡,但做了偽裝。
“我試試看能不能救了你和你東家的命!”
心念電轉之間,他直接抱住了那個盆栽,一咬牙朝著這屋子裡往外的那堵牆撞了過去。
轟!
他渾身真氣包裹,以肩撞牆,直接撞了出去。
“你們要的東西在我手上!”
“你們來追我啊!”
“有本事你們來啊!”
有了上次的經驗,即便肩膀又是疼痛欲裂,但王若虛心中卻並不慌張,他連聲大叫,黑暗中看準了方向,直接朝著裴雲蕖安排自己休憩的驛館方位衝了過去。
“寂台閣的人快來啊!”
“有人公然圍院殺人!”
“綠眸你在哪裡?你要的東西在我手上!快來救我啊!”
王若虛知道這幽州城裡現在有什麼人,他也本著事情弄得越大反而越安全的態度,連連尖叫出聲。
尖叫聲中,他隻聽得後方氣急敗壞的大叫,至少有二十餘道破空聲追了上來。
此時幽州城中的宵禁早已開始,大半坊市已經沒有了多少聲息,他畢竟是修為不俗的修行者,鼓動真氣不斷尖叫,小半個城的人都隱約聽見了。
周驢兒正在神覺為首的數個護法金剛的暗中保護下,蹦躂著去找顧留白,他耳朵靈敏,一下子就聽到了綠眸二字。
“那人不是在叫十五哥嗎?”
“十五哥的東西?”
“那我得過去看看。”
他聽了幾句,頓時全力朝著王若虛所在的方位蹦躂過去。
“這麼快?”
“佛子這是什麼真氣法門和輕身功法?”
神覺渾身都流淌出金色的輝光,他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輝,連腦門上的汗珠都宛如純金一般。
他好歹是七品強者,和長安洛陽那些修行地的修行者較真起來,七品之中打得過他的不會超過十個,但是眼下他全力施為,拚儘九牛二虎之力,也難以跟上周驢兒,很快就被拉了近一裡路。
跟在他身後的那三個護法僧更是顯得笨重,落地時如巨大秤砣般砰砰作響,但過了片刻,那是人都看不到了,隻聽見這砰砰聲。
咻!
王若虛的身後夜空之中,陡然響起尖銳至極的嘶鳴聲。
他一低頭,一支流矢從他頭頂飛了過去。
這支箭矢射得並不算準,就算他不及時作出反應,也射不中他的腦袋,但是飛過之時,箭矢上帶出的那種尖銳嘶鳴聲,卻是讓他體內的真氣一陣激蕩,說不出的難受。
“這是驚風箭!”
這一刹那他震駭不已。
這是皇宮裡頭的金吾衛才用的箭矢,是李氏禦用之器!
這種箭矢每一支都有來曆,怎麼可能流傳在外麵。
難道現在追殺自己的,是皇帝的手下?
咻!咻!咻!……
他才為一支驚風箭驚駭不已,但轉瞬間,接二連三,已經至少有五六支驚風箭墜落下來。
轟!
他才瞧準了一堵牆剛剛撞過去,體內的真氣卻被這些有擾氣之能的箭矢弄得激蕩不堪,一時看著接下來的一堵牆卻是連撞上去的勇氣都沒有。
他身後兩道破空聲急劇逼近,那兩人恐怕都是七品的修士,比他快得多。
“還沒人趕過來嗎?”
“救命啊!”
王若虛無奈了,他驚惶起來,扯著嗓子尖叫。
“來了來了!”
一個瘦猴樣的少年捂著耳朵突然跳到了他麵前不遠處,笑嘻嘻的說道,“你認識十五哥嗎,咱們親近親近?”
王若虛這個時候賊精明,瘋狂點頭,“快,親近親近。”
“你跑不過他們?”
周驢兒一看王若虛這副模樣,再看著已經清晰可見的兩道黑影,便反應過來,直接蹲在了王若虛的麵前。
“你這是做什麼?”
王若虛還沒有反應過來,周驢兒已經一把把他背在了身上。
“我……”
王若虛下意識的還想反抗,但下一刹那,他眼前一花,發現周圍的房屋屋頂都在飛快的後退。
什麼輕身法門?
什麼真氣法門?
背著我都能這麼爆發?
比這追來的兩個高手還快?
“你這人有意思啊,逃跑還帶著個盆栽。”
周驢兒卻是笑嘻嘻的,他轉頭看著王若虛死命的抱著那個盆栽不肯放,覺得這人雖然是十五哥的朋友,但腦子說不定有些問題。
“這猴子是哪裡來的救兵?”
兩個蒙著臉,渾身黑色夜行衣的修行者追了十數個呼吸,心都涼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就在此時,前方的一座院牆上,一名有些氣喘的僧人雙掌合十,一臉鄭重的看著他們說道。
“放你媽啊!”
這兩個修行者頓時有些氣急敗壞,一人手中直接飆出一道彎彎繞繞的劍光,飄舞不定的朝著這僧人的身前湧去。
轟!
這僧人身前湧起一片金光。
他僧袍袖中也不知有什麼兵器,叮當作響,將那道劍光砸得倒飛出去。
這名修行者整條手臂震得發麻,連退三步才穩住身影。
另外一名修行者還想要出手,就在此時,這僧人後方的街巷之中,傳來宛如巨獸蹬踏地麵的轟鳴,與此同時,數道聲若洪鐘的聲音響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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