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少女明顯是衝著他來的。
延康坊裡長得特彆漂亮的少女有很多,但那種一眼就讓人覺得美得和狐狸精一樣的少女,就是江紫嫣。
不過江紫嫣這個時候也沒有自報家門。
她走到這崔蓮華身前十來步的地方就停了下來,說道,“你在看我還是在看延康坊?”
崔蓮華一愣。
平時若是有這麼一個少女來這麼說話,他都以為是來挑逗的了。
但今夜無論從任何方麵來看都不像。
而且這少女帶著劍,雖然現在一點殺氣都沒有,但他就是覺得這少女應該殺過些人,有種不一樣的氣質。
“這位姑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凝重的說道。
江紫嫣看著他,道,“我的意思是你哪都不該看。”
崔蓮華想了想,道,“那我現在就走。”
江紫嫣道,“那你留下一條手臂再走。”
“什麼?”
崔蓮華臉色劇變,但他聲音還算鎮定,“哪怕我就是哪都看了,看看都不行?”
江紫嫣一本正經的說道,“平時你看可以,今天你看不行。”
崔蓮華沉默了一會,道:“為什麼?”
江紫嫣平靜道,“因為你是博陵崔氏的人,今天就是因為你們在這裡盯梢,所以才導致你們博陵崔氏和延康坊裡的人為敵,既然是敵人,你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而且暮鼓聲響起,坊門關閉之前你就已經在這裡了。給你離開的時間也足夠多了,到現在你還在這裡盯著,要你一條手臂不冤。”
崔蓮華眉頭深深皺了起來,他知道此時並非逞強的時候,所以他先行說了一句,“你稍等。”接著他從衣袖中取出一塊腰牌,“我是金吾衛,宵禁之中,我在這公乾。”
江紫嫣搖了搖頭,道:“我們知道你是金吾衛,也知道你叫崔蓮華,不然你以為在暮鼓聲響起之後,我們這裡麵的人什麼都沒乾?”
崔蓮華的心中已經充滿不祥的預感,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那知道我是金吾衛,也要我一條手臂?”
江紫嫣點了點頭,道:“今晚有個金吾衛在延康坊這邊走動,正巧見到一個落單的美麗少女,結果動了色心,上前非禮,被正巧路過的人一拳打死。”
她說了這幾句之後,又看著崔蓮華,真誠道,“要麼你留下一條手臂走,要麼這就是你在長安城裡的結局。”
崔蓮華深吸了一口氣,他想試著直接離開,但就在此時,他看到了身側的黑暗裡亮起了金色的光焰。
他看到一個獨臂修行者安靜的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散發著金光。
崔蓮華麵色瞬間蒼白無比。
他不再猶豫,拔劍直接斬下了自己的左臂。
“告訴你們的人,以後長安城裡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的人,都不要接近延康坊,否則都要留下一條手臂走。”江紫嫣看著崔蓮華身上流淌的鮮血,麵色沒有絲毫改變,她看著渾身都因為憤怒和屈辱而顫抖起來的崔蓮華,忍不住就嘲諷道,“有什麼好不服氣的,真想不明白你們博陵崔氏的人是怎麼想的,既然是雙方交戰,還要擺什麼架勢,那麼早就來這裡安插些暗樁,那不是相當於告訴我們延康坊裡麵的人,你們今晚肯定有動作?你沒丟命,掉條手臂已經很好了。彆的地方像你這樣的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個了吧”
崔蓮華呼吸一頓。
這時候他也覺得博陵崔氏可能真的大多都是文官的關係,在這種戰陣廝殺上麵的確顯得有點蠢。
……
安仁坊,沒完工的修所裡,五皇子看著第四處火起的地方,忍不住呲牙,“顧十五你到底準備燒多少個地方?”
“十個以內吧。”
顧留白笑了笑,道:“超過十個,我估計你們李氏就可能覺得我做事情太沒分寸了。”
五皇子還沒來得及回答,卻聽到顧留白已經在招呼彭青山幫自己帶口信去給鄭氏的那個叫做吳嫣紅夫人,說讓她弄些能幫忙搬運乾活和整理的人去治桑園聽候調遣。
他頓時驚了。
“不可能吧?”
他看著顧留白,“雖然你是鄭冬至的老師不假,但鄭氏今晚上應該不敢幫你對付兩個崔氏吧?”
“沒讓他們派修行者幫我殺人,那個治桑園原本就是她送給我用的,那地方不小,原本等著幽州後麵的學生過來做書院用的,但現在反正還用不到,先整理整理做庫房。”顧留白解釋道,“就是讓她安排些乾雜活的人過去,上次我和滄浪劍宗比劍,鄭氏和袁氏這些門閥生怕他們的家眷在彆處呆著不安全,都送到了我身邊,他們欠我個人情,我提這點要求他們肯定滿足。”
“庫房?”五皇子當然也知道治桑園那個地方,他愣了愣,“你要那麼大個地方做庫房乾什麼?”
但他一句話才說完,自己就已經反應了過來。
“顧十五,你看著是光燒那些庫房氣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但實際上你燒庫房之前,是不是已經安排人手,把裡麵值錢的東西都往外運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顧留白,“你真狗啊,怪不得火場都壓根不讓人進,這不是要燒得乾淨,而是…”
顧留白嗬嗬一笑,“看破不說破,還是好朋友。這他們不小心失火和我進去搬東西,那性質可不一樣。”
五皇子一陣無語。
他看著顧留白的樣子,就知道顧留白肯定接下來銷贓怎麼弄都已經想好了。
……
在看到第四道火柱衝天的時候,崔舒眉的心裡就已經一萬個草字和一萬個為什麼飄過。
這個綠眸哪裡來那麼多人手?
迄今為止,各處傳過來的消息都是失敗失敗再失敗!
那些去各坊刺殺的修行者,宛如石沉大海,隻有出發的,沒有回來的。
能夠預先布置那麼多人手已經不可思議,但更讓他心寒的是,這綠眸似乎對他們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的許多調動都了如指掌。
他哪裡來如此強大的情報網絡?
誰都知道一個人不能劈成兩個人用。
哪怕平日裡這綠眸有很多眼線,但今晚上要應對他們的那麼多刺殺,他手底下的大多數人的精力也應該放在了對付那些刺客身上。
那怎麼還有餘力各處收集和傳遞情報?
就是因為害怕連自己的具體行蹤都被對方掌握了,他今晚上都已經連續換了幾個落腳點,此時又已經換了一輛馬車。
此時他看著那些火光,仿佛已經看見天際有無邊的失敗陰影朝著自己和整個博陵崔氏籠罩過來。
如果不做出調整,今夜的博陵崔氏必定一敗塗地。
他不甘心承認失敗。
過往數十年裡,博陵崔氏一直在向世人證明,博陵崔氏是有韌性的。
“彆的地方的事情全停了。”
“衝謙在延康坊,那獨臂八品也在延康坊。那安仁坊裡現在最多就那一個八品女劍師。”
“要人多!不隻是修行者,那崔辰豐他們的人也全部過去。”
“要快,乘著他們的那些強大修行者去安仁坊之前,燒了那劍鋪和修所!”
黑暗的馬車車廂裡,崔舒眉無比冰寒的說道。
等到幾名下屬以最快的速度掠出去,聽著他們的破空聲,崔舒眉的呼吸才漸漸平順下來。
他覺得自己並非全無勝算。
當他聚集這樣的力量於一點的時候,城中一些人應該會想要乘機看清楚這綠眸的底牌,他們也會動用一些力量。
平時那些人零散的力量並沒有多少,但合力推動一件事情的時候,就和對付林甫的時候一樣,這種力量也是十分驚人的。
而且在崔舒眉看來,對於城中那些勢力而言,今晚上也是絕無僅有的可以看清這綠眸所有底牌的機會。
他隻有如此孤注一擲,創造出這樣的機會,那些人才會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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