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誰!”藍玉回頭,怒道。
看到的卻是朱允熥……
一身月牙白綢布衫,溫雅如玉的形象,和鉗住他右手的力道顯得極為違和——果然是能射出那一箭的人。
藍玉蹙起眉頭,不解道:“允熥?你攔著我做什麼?原本斬下這一劍的,應該是你才對!”
朱允熥淡淡地搖了搖頭。
“他們的確該死,但不是現在。”
“現在我在朝中根基未穩,甚至連龍椅都還沒摸到,想要順利穩當地坐上那個位置,不能授人以柄。”
藍玉麵露一絲恍然之色:“你擔心那些臭儒生?這些人確實跟蒼蠅一樣,能煩死人!不過你不用擔心,敢亂嚼舌根,咱幫你殺了他們就是!”
他是個殺胚。
解決問題的方法,向來就是殺殺殺。
朱允熥麵上露出一絲無奈,解釋道:“舅爺,你能殺了朝堂上的文人,能殺了天下百姓嗎?”
頓了頓,他又反問道:“不知我皇爺爺喜不喜歡這些文人?”
藍玉蹙眉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在藍玉的印象中,老爺子的確不喜歡這幫人,卻還是在費儘心機地招攬天下讀書人,甚至有時候在朝堂上被這些文人氣到了,卻能忍住暴脾氣不殺人!
“這就對了。”
“我知道舅爺不喜歡聽這些彎彎繞繞的道理。”
“但有一條,皇爺爺的殺伐手段如何?皇爺爺管理國家的能力又如何?他不做的,自然有他的道理。”
“文人刻板、認死理,但治國安定天下,卻離不開他們。”
朱允熥知道藍玉理解不了文人對天下民心安定的作用,隻能用藍玉能理解的方式迅速解釋了一遍。
藍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包括常升等大部分淮西武將皆是如此,不自覺地便收斂了眸中的殺意。
心裡就一個感覺。
嗯……還是想不太明白。
但是,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
“嗐!!”
藍玉沒辦法,隻能氣呼呼地把手中的長劍“哐當”一聲丟在地上,金石交鳴之音銳利刺耳……
人群之中,會寧侯張溫卻是忍不住暗暗端詳起了朱允熥。
他雖也是立功無數的武將,可他在戰場上更擅奇謀,平日裡也是這群人裡最沉默冷靜,看得最透徹之人。
即便是在“藍玉案”中被牽連,也隻是因為一個“臥室中所用器物僭越”的罪名,可見連錦衣衛想搞他,都實在找不到其他適合牽連他的罪名了。
而此時。
在乾清宮陷入沉默的時候,張溫越是端詳著麵前這個雲淡風輕、神情自若的少年,心中便越是駭然。
年幼喪母喪兄,在處心積慮的繼母眼皮底下隱忍十數年。
一朝露出鋒銳,便迅雷不及掩耳,隻靠一個藍玉,就能在一夜之間把他們這些人全部拉上了自己的船。
明明一直藏鋒,卻在調遣兵力、穩定政局方麵如魚得水。
最恐怖的是。
受儘欺淩隱忍了這麼多年,一朝揚眉吐氣,居然還能保持如此清醒的頭腦,冷靜、理性、格局……
這份心性,萬中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