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站起身來。
緩緩走到殿內的武器架旁邊隨意抽出一柄短匕。
然後回到龍書案後,神色淡然地將那張宣紙訂在了書案後方的紫檀木書架上,而後轉過身來,深呼吸了一口氣。
“這都是後麵的事情。”
“現在,我得先把這個位置坐穩,這是第一步。”
朱允熥暫且將那張宣紙拋諸腦後,輕聲呢喃。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想到這裡。
他轉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馬三寶,問到:“另外的人,喊過來了沒?”
馬三寶低著頭,沉聲道:“之前就已經按照殿下的吩咐,以陛下的名義傳召過來了,這會兒估摸著,應該還有一炷香的時間。”
朱允熥聽得出來,馬三寶的情緒有些低迷。他隨手端起旁邊的白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已經有些偏冷了。
馬三寶是個細心的人。
這種事情以前並沒有出現過。
朱允熥放下白瓷茶杯,抬頭看了一眼馬三寶,搖著頭淡然一笑,大概明白過來什麼。
“茶涼了。”
“奴婢去給殿下再沏一杯。”
“在想什麼?”
“啊?”
“你覺得我做得不對。”朱允熥麵上依舊帶著淡笑,並不生氣,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就道破了馬三寶的心思。
算起來,他在這個時代生活了有十年之久了。
這麼多年。
他明白的另外一個道理就是。
這裡的每一個人,不再是曆史課本、曆史資料、抑或是文學小說裡一個簡單的名字,他們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朱元璋是,藍玉是,呂氏是,朱允炆是……
就連普通的太監宮女都有各自的思想和喜怒哀樂。
馬三寶自然也是如此。
他本來是雲南一帶的普通百姓,在洪武十七年的“平雲南之戰”中成了俘虜才來的應天府,入了紫禁城。
自然深深明白,普天之下的百姓過得有多苦。
日後七下西洋的鄭和。
自然也不會是什麼趨炎附勢之輩。
誠然,他被朱允熥挑選到了東宮,受朱允熥恩惠,但他的認知和良知告訴他,朱允熥剛剛和淮西勳貴的談判和博弈,他不認可。
隻是同時,他又極其不願意去質疑朱允熥。
所以有些神思恍惚。
聽到朱允熥直接把他內心的糾結點破,馬三寶眼神閃爍了一下,麵露尷尬之色。
頓了頓。
他抿了抿嘴唇,目光一定,點了點頭:“是,奴婢沒想過,殿下會對淮西勳貴做出那樣一個允諾。”
這些年,馬三寶貼身伺候朱允熥,幾乎可以說是形影不離,再加上朱允熥身上又並沒有那種貴族天生的傲慢之氣,馬三寶平日就是有什麼說什麼。
二人之間早已經不是普通的主仆關係。
今天這件事情雖然比較敏感。
但朱允熥都自己提起來了,馬三寶也就不藏著憋著了:
“奴婢覺得不對,蒼生疾苦,吃不飽飯的大有人在,奴婢小時候過的就是這種日子,苦,太苦了。”
他考慮得或許沒有朱允熥那麼遙遠。
一下子想不到什麼皇朝的興衰、天下大勢民心。
但他知道很多百姓一年的吃穿就指著幾塊田裡的收成,連這都沒了,他們要去死嗎?
“涼國公、開國公……還有那些侯爺們,他們已經擁有普通百姓幾百輩子都賺不到的榮華富貴,卻還要和吃不飽飯的百姓搶吃食、搶田地。”
“而殿下您卻……”
說到這裡。
馬三寶停住了話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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