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乾清宮之內,朱允熥退去了一身麻布孝服,在太監宮女的服侍下,穿上了十分繁瑣的玄色袞冕。
皇帝十二章,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六種織於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繡於裳,頭戴十二白珠旒冕。
朱允熥有些不習慣地撥了撥麵前的旒冕。
說起來,他雖早已靈前即位,代理國政,但這身衣裳,今天還是第一次穿。
袞冕在身,是禮服,也是正式的權柄加身。
即便朱允熥性子素來沉穩,此刻難免帶了一絲緊張。
朱漆大門外,傳來任亨泰恭謹的聲音:“啟稟陛下,吉時已到,祭壇已備,恭請陛下出發前往中山,祭天地,告宗祖!”
登基大典流程繁瑣。
相比於在奉天殿坐上龍椅這道程序,其實鐘山祭天反而更加重要,彼時是正式定下名分,在天下萬民的見證之下接受帝王權柄。
在禮部尚書任亨泰的安排下。
朱允熥坐在帝王龍輦之中,前後左右,簇擁著無數手持金瓜斧鉞、舉著皂纛飄飄的錦衣衛。
龍輦儀仗的後方,皇室宗親、公侯伯爵、文武大臣各自整齊列隊,緩步跟隨。
天朗氣清。
不急不緩的風將旌旗大纛吹得飄飄飛揚,獵獵作響,在鐘鼓齊鳴聲中,愈發顯得莊嚴肅穆。
在沿路百姓的觀禮下。
儀仗一路自乾清宮至皇宮正門而出,行過應天府主路,出了城門,奔赴鐘山而去。
浩蕩、威嚴!
……
東宮偏殿。
朱允炆和呂氏母子二人聽到響徹應天府的鐘鼓聲,不怒反笑,交換了一個狂喜的眼神。
“娘,開始了!”
朱允炆滿臉興奮地道。
身為皇室子弟,對皇室之中一些隆重儀式的流程,他並不陌生,雖然被關在房間裡,可是隻聽著鐘鼓樂鳴他就能想象得到外麵的場麵——萬眾矚目、儀仗威嚴。
可他知道。
朱允熥得意不了多久了!
等他到了鐘山,天下萬民都會知道,他是一個謀害兄長、竄謀皇位之人,在外的皇叔們也不會讓他好過!
“是啊,開始了……”
呂氏也激動得麵色通紅。
根據她得到的消息,很快會有人來東宮把他們母子二人劫出去,送往鐘山為證,而鐘山祭壇那邊,朝中的清流文官也會趁機在天下萬民之前揭露一切!
從昨天到現在,直到聽到外麵登基大典的鐘鼓聲,她一顆懸著的心才算真正地放了下來——沒有接到籌謀不利的消息,此時……成了!
她攬著朱允炆的肩膀,豎起耳朵聽著外麵鐘鼓齊鳴的聲音,雙眼微眯,嘴角卻帶著一絲瘋狂的弧度,低聲恨恨地罵道:“朱允熥!你把我母子二人坑害至此,你也彆想好過!”
她的目光之中夾雜著怨毒、憤恨、瘋狂……等諸多情緒。
原本她的兒子才該是穿著袞冕,坐在龍輦之中、萬眾矚目、權勢輝煌之人!
而她也會是名正言順的一朝皇太後,尊榮加身。
可這一切。
全都被朱允熥給毀了。
……
鐘山就在應天府附近不遠。
八月的天。
不冷不燥。
旭日初升之際,太陽斜斜地掛在湛藍的天穹之上,陽光灑落下來,仿佛給鐘山的九層祭壇,以及周圍的每一麵皂纛、每一棵草木都鍍上了一層淡金色。
朱允熥緩緩龍輦。
緩緩抬頭越過九層的祭壇看向最上方,一顆心臟不知不覺地便“砰砰砰”地慢慢加速跳動起來。
縱然他擁有連朱元璋都沒有的眼光和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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