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在旁邊抄著手笑道“這可冤枉荀仲豫了,此乃公子安排,並非仲豫非要如此。”
曹昂道“這又不是戰場上打打殺殺,前去拜訪賢士,當然要懂得禮數。
那仲豫先生乃文若先生長兄,其學識淵博,德高望重,若能得其相助,再行征辟其他士人便要容易的多。”
如今雖然郭嘉荀彧都已經在曹氏麾下效力,可按資排輩來說,他們隻能算是潁川士人集團中的小字輩,影響力非常有限。
而荀悅則不然,雖然與荀彧是平輩,但比荀彧足足大了十五歲,他精讀史學,成名已久。
所以若得荀悅投效,對曹昂招募士人來說,就能起到標杆作用。
曹昂帶領趙雲太史慈典韋三將以及郭嘉,共同前往穎陰縣荀氏府邸拜訪。
郭嘉與荀悅同為潁川士人,也曾有過幾次接觸。
路上他為曹昂講述荀悅的一些軼事,譬如荀悅少年喪父,十二歲時,能夠解說《春秋》,當時由於家貧沒有書籍,他往往去彆人家借書看,篇章書牘,過目之後大多能夠背誦。
後來朝廷征辟他入朝為官,但因為當時宦官用權,荀悅於是托病隱居,當時世人不知其才,隻有他的堂弟荀彧特彆稱讚他,敬重他。
聽到這裡,典韋撇了撇嘴道“都是少年家貧,他便能被朝廷征辟,我卻隻能在家侍奉老母。”
“家貧跟家貧不一樣,”郭嘉笑道“荀氏論顯赫雖比不過袁氏,但也是大漢數一數二之世家。
荀悅雖然家貧,但其祖父荀淑乃大漢名士,曾做過郎陵侯相,其叔父荀爽,更是做到大漢司空,這樣的人,隻要品行不差,隨時都能入朝為官的。”
“難道荀氏比你郭氏還要興盛?”典韋問道。
郭嘉笑著擺手道“我郭氏不能比,遠不能比。”
眾人說說笑笑便來到了穎陰縣,郭嘉輕車熟路的來到荀悅的住處。
隻見入眼之中是一座籬笆院,三間茅草房,除了收拾的異常乾淨外,跟個普通農家院也沒什麼區彆。
這下連曹昂都不理解了,傳說中荀悅家貧,沒想到竟是貧到這種程度。
他驚奇道“這荀氏不是世家麼,為何仲豫先生住這樣的住處?”
郭嘉微笑著解釋道“荀氏家族太大了,也並非人人都那般富裕。
更何況荀氏以耕讀傳家為要旨,並不講求奢靡享受,仲豫先生品行高潔,自不會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他說著,熟門熟路的在茅草門樓前麵高聲喊道“仲豫先生在家麼?郭嘉來訪。”
那茅草屋的門打開,從裡麵走出一個頭發胡須花白之人,看年紀將近五旬,麵容非常清瘦,但是雙目炯炯有神。
“是奉孝到了,快裡麵請,”荀悅態度不卑不亢,看不出多熱情,也看不出來反感。
曹昂隨同郭嘉進到茅草屋子裡。
隻見屋內陳設非常簡樸,但是收拾的一塵不染,異常乾淨。
坐定之後,郭嘉介紹道“此乃曹公之子。”
“曹昂見過仲豫先生,”曹昂對荀悅深施一禮,並且把禮物送上。
但是荀悅擺了擺手道“無功不受祿,曹公子無需客氣。
今日見到公子,果真雍容華貴,儀表不俗。”
“仲豫先生莫要隻看外表,”郭嘉道“我家公子可是文武雙全之人。
莫說當年在兗州平定百萬黃巾軍,如今這潁川蛾賊,也是我家公子所平定。”
“我也有所耳聞,”荀悅捋著胡須道“曹公子允文允武,還曾率軍千裡追殺袁術,當真不可貌相。”
“戰場廝殺,不過都是微末之技罷了,哪敢再仲豫先生麵前賣弄?”曹昂客氣道。
這個時代文士會麵,商業互吹乃是基本操作。
名士圈子之所以強大,首先他們本身才能過硬之外,還在於他們能夠抱團互吹,互相提攜。
這一點襄陽名士圈表現的更為突出,具體可參見未來諸葛亮出山過程,提前經過幾輪名士花樣吹捧之後,真正到了主公麵前,對方想不重視都難。
當然話要說回來,還是需要他們本身才能過硬,要不然就成了詐騙。
曹昂跟幾人互吹了一通之後,感覺氣氛非常融洽,於是淡然說道“今漢室傾頹,主上蒙塵,我不度德量力,欲伸大義於天下,奈何智術淺短,遂用猖獗,至於今日。
今文若奉孝二位先生皆已助我,不知仲豫先生可否出山?”
荀悅哂笑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道“公子年紀輕輕便心懷這等大誌,著實令人敬佩。
文若奉孝他們正值壯年,得遇明主而輔之,老夫為他們感到欣慰。
至於老夫,已至垂垂暮年,就不給公子添麻煩了。”
曹昂道“先生年不過五旬,怎能稱之為暮年?”
荀悅道“人與人不同,老夫自少便體弱多病,時常需人照料,雖未到知天命之年,但與暮年人也差不多了。”
“若是如此,在我軍營之中也有很好的郎中,可給予先生診治。”曹昂鍥而不舍道。
荀悅卻是端起來茶碗,笑而不答。
這時候郭嘉衝著曹昂微微搖了搖頭,看來荀悅並非謙遜,是鐵了心的稱病不出了。
曹昂隻好悻悻的告退。
來到外麵,典韋憤怒的道“什麼東西,為見這老兒,公子與我等沐浴焚香三日,他卻如此不識抬舉。
要我說,一把火點了他這破草屋,綁了前去許縣,看他還敢不聽命。”
“休得胡言,”曹昂斥責了一句,然後問郭嘉道“先生覺得,仲豫先生為何不肯出山?”
郭嘉麵露尷尬之色,搖了搖頭道“在下不知。”
竟然還有郭嘉不能洞悉的人心?曹昂感到納悶。
突然他想到,這荀悅當初因為痛恨宦官而不肯入仕,而他曹氏,不正是靠宦官起家的?
在世人眼裡,他們曹家根本就算不上士族,所以荀悅自然看不起。
而這些話郭嘉是不好意說出來的,所以隻能推說不知。
曹昂歎了口氣道“終究最後拚的還是家世。
讓文若先生寫給公達(荀攸)的信,應當有回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