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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昂的塢堡,廳堂裡。
郭嘉手拿酒樽,醉眼朦朧的對曹昂道“公子,明日早朝,你便向天子上表,這洛陽周邊無糧可尋,宜帶領公卿,東巡魯陽為上。”
“有些操之過急了吧,”曹昂微笑道“如今朝廷剛剛脫離西涼軍控製,想讓他們去魯陽,恐怕誰都會警惕。”
郭嘉一邊自斟自飲,一邊道“固然上表一次不成,但至少在陛下心中種下一粒種子,公子提的久了,這粒種子便能開花發芽,早晚陛下都會答應的。”
“那好吧,”曹昂點頭同意。
他最終的目標,當然還是把天子遷移到許縣去。
隻不過一次去許縣難度比較大,所以要去魯陽過渡。
畢竟魯陽雖在潁川之策,但卻隸屬司州,依然歸司隸校尉管轄。
讓天子不出司州,難度還要小一些。
第二天,曹昂便送上表文。
皇宮,禦書房內。
天子居坐正中,太尉楊彪、司徒趙溫,光祿勳鄧淵、少府田芬、大司農張義等十幾人俱在。
劉協讀完曹昂的表文,舉在手中道“曹卿上書,想要讓朕東巡魯陽,不知諸卿以為如何?”
“東巡?”底下一眾公卿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此前洛陽眾公卿已經跟叫花子無疑。
雖說命令三公九卿可以不用去挖野菜,可連天子與皇後都親自動手了,他們怎麼能坐的住?
所以整個朝廷上上下下,哪怕你是大司徒還是大司農,早朝之後全都提著籃子,跑到地裡去找尋能吃的野菜,簡直毫無半點高官威嚴。
就算這樣,依然隻能勉強不被餓死,平常站都站不穩,隻能扶著牆走路。
這種情況直到曹昂運來了糧食才有所緩解,一眾公卿們終於有了吃的,再也不用那麼拋頭露麵的出去搶菜了。
所以大家對曹昂都心懷感激。
此時聽聞曹昂竟然提出來東巡,所有人都感覺不解。
若在太平盛世,皇帝外出巡遊都是勞民傷財之事,更何況是如此困難時期。
“曹將軍畢竟還是年少,”大司農張義道“如今雖然運來糧食,可是若朝廷上下長途跋涉,每日人困馬乏,糧食很快就要耗儘,臣以為,此事不可取。”
“臣附議,”光祿勳鄧淵道“東巡,那是要耗費諸多錢糧的,如今大漢朝廷可不比往日。”
眾卿紛紛發言,都反對讓天子東巡的。
這時趙溫反駁道“曹公子是不長腦子的人麼?爾等難道就不想想,他為何突然上表此事?”
眾人不再說話,全都靜悄悄的看著皇帝。
劉協微微點頭道“誠如趙卿所言,曹卿表文中提到,洛陽周邊無糧,從兗州運糧又翻山越嶺,極其困難。
而魯陽,地處司州之內,又有穎水與汝水相彙,通過水路運輸糧食,就方便的多。
曹卿上此表文,實乃讓朕體諒軍兵運糧之艱辛。”
聽了天子的話,禦書房中所有朝臣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張義捋著胡須道“要是因為這個理由,臣以為東巡魯陽,倒也是不錯。
如今洛陽已然荒廢多年,所有溝渠儘數阻塞,又無法征發民夫清理淤積,故而糧食僅靠陸路運輸,耗損實在太大。
我朝廷上上下下,連同家眷,以及拱衛之軍兵,每日所需之糧,那可不是個小數目。”
鄧淵接口道“既然糧食運輸困難,我等何不體諒軍兵,主動向有河流之地靠近。
反正那魯陽也在司州,陛下東巡,也算是解軍兵運糧之苦。”
禦書房中的風向一下子變了,眾卿全都支持天子去往魯陽。
其實有一句話大家都沒好意思說,待在洛陽沒吃的,大家實在是餓怕了。
曹昂既然建議去魯陽,就說明曹氏答應供應朝廷糧食。
如今曹操的兗州有糧,隻要曹操肯供應,還有什麼可挑三揀四的?
正當大家眾口一聲的時候,太尉楊彪突然大吼一聲道“爾等皆為誤國之言!”
眾人全都愣了愣神,怔怔的看著楊彪。
連皇帝也不明白楊彪為什麼會發這等怒氣。
楊彪拱手道“臣有事單獨啟奏。”
劉協自從登上帝位,楊彪就一直護在他左右,所以他對楊彪的感情,可謂亦師亦友。
他看了看其餘眾卿道“諸卿有事便奏,無事便散去吧。”
眾公卿知道皇帝要跟楊彪密議,互相看了看之後,全都退了出去。
說話間,與書房內僅剩下了劉協與楊彪二人。
“楊卿有何事,但說無妨,”劉協依然十分客氣。
楊彪大踏步來到輿圖跟前道“陛下請看,這魯陽在哪裡?
雖屬司州地界,但卻比鄰潁川。
如今那潁川郡已經在曹氏手中,聽說曹孟德還委托其子代為潁川太守。
陛下,您如果去了魯陽,那就已經到曹氏地盤之邊緣了。”
“楊卿覺得……”劉協遲疑道“曹卿也是為了要把朕當做棋子,把控於手中?”
楊彪道“老臣不敢妄加猜測,隻不過陛下請回想一下,那曹大公子千裡迢迢前來護駕,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此前無論劫駕之軍,還是護駕之軍,李傕、郭汜、韓暹、張揚,皆已死在其手中。
陛下從安邑到洛陽,如今又要去魯陽,一步步東遷,一步步靠近曹氏地盤,難道不都在那曹大公子的算計之中?”
劉協回想了一下,頓時吸了一口冷氣,好像的確如此。
自從曹昂來了之後,對手全被其剪除,而且連他這個皇帝都像上鉤的魚兒一樣,被吊著一步步向曹氏地盤而去。
劉協歎口氣道“如今天下人恐怕都是這般心思,都想把朕控於股掌之中。
曹卿這麼想,也不能全怪他吧。”
楊彪指著輿圖道“如今這洛陽,正南有劉表袁術,東南有呂布劉備孫策,正東有曹操,正北有袁紹,西北有馬騰韓遂,陛下隻要坐鎮於此,便可調動四方,大漢還有重興之日。
可陛下若貿然進入曹氏地盤,雖一時可解糧草危機,但從此便重新落入囚禁之中,大漢從此再無重生之日了。”
劉協聽了楊彪的話,默默的坐在氈墊上,久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