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離開禦座,向後麵走去。
曹昂在眾目睽睽之下,來到後麵。
大殿的後方有一座靜室,是專門預備給皇帝在上朝之前休息用的。
室內牆上掛著一張碩大的羊皮輿圖,上麵畫的正是袁術所控製的淮南區域。
劉協對袁術謀逆是真上心了,無時無刻都在思索著如何將其鏟除。
“曹卿有何事要單獨奏明於朕?”劉協站在輿圖前麵,背對著曹昂道。
曹昂上前道“陛下是否也覺得家父懼怕袁術?”
“自然不會,”劉協回頭看了曹昂一眼道“當年卿家僅率偏師便大敗袁術,此事朕也有所耳聞。
如今卿父子麾下兵強馬壯,遠勝於昔,豈有彼時不怕,而此時怕之理?”
“那陛下覺得,家父為何不願出兵呢?”曹昂問道。
劉協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在他看來,曹操當然是對漢室不夠忠心,想要保存實力之故。
曹昂深吸一口氣道“如今朝廷軍馬固然平定袁術不在話下,可朝廷之敵,卻並非袁術一人呐。
誠如家父之言,袁紹如今已平定河北,占據冀青幽並四州之地,實力遠在我許都之上,且對我虎視眈眈。
而盤踞西北之馬韓,勾結羌人,兵馬強盛,隨時都有進犯關中,這些家父都不能視而不見,孤注一擲前去平定袁術。”
劉協聞言沉默了起來。
他心裡有楊彪之言先入為主,已經認定了曹操故意推脫,不肯出兵南下。
所以曹操無論怎麼辯解,他都認為對方是在推三阻四,對漢室不夠忠心。
可是仔細聽曹昂解釋,細想之下,的確如此。
許都處在四戰之地,威脅確實並非袁術一人,來自於袁紹的威脅更大。
曹昂看向輿圖道“陛下請看,那袁術所占據之淮南,西有荊州劉表,東有孫策、呂布、劉備等環伺,其形勢比之許都也好不到哪裡去,若陛下使用計謀,也可達到剿滅袁術目的,未必非要出兵不可。
退一萬步說,即使不能讓袁術自滅,陛下能夠聯絡淮南周邊諸軍共同征伐淮南,也遠勝於我方單獨出征。
陛下,養兵不易,當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為佳。
即使不能,亦當以最小損失,換取最大利益,不可衝動魯莽啊。”
這下劉協是聽進去了,有事便獨自去蠻乾,這是一勇之夫才會選擇的做法。
一個高明的主君,永遠都應懂得要團結大多數人,然後去對抗少數人,如此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當然,這是他自己內心總結的為君之道。
劉協冷靜下來,凝神看著曹昂道“卿以為,朕該當如何用計?”
曹昂指著輿圖東南方向道“第一步,應當分化瓦解孫策。
孫策之軍來自於其父孫堅,而孫堅又是袁術部將,雙方本為一體。
隻不過孫策少年英雄,必不肯久居於袁術之下,其攻取江東之後便有自立之勢,陛下應下詔對其加官進爵,並兼領江東之地,如此便能剪除袁術麾下最大戰力。”
“卿以為,那孫策接受朕之冊封,能為朕所用?”劉協遲疑道。
“孫策遠見卓識,其麾下周瑜亦非凡夫俗子,臣敢保證,隻要陛下詔書一至,那孫策定然立即與袁術決裂。”
其實曹昂早已經知道,以孫策的見識,是不可能跟袁術同流合汙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當孫策聽說袁術稱帝之後,便立即與之劃清了界限,甚至時刻準備聽從朝廷號令,攻滅袁術。
隻不過現在消息還沒有傳到許都而已。
劉協點了點頭道“就散如此能分裂孫策,那徐州的呂布呢?聽說袁術為了拉攏呂布,想要與其結為兒女親家。”
“陛下萬萬不能讓雙方結成這對姻緣,”曹昂腦海中浮現出呂小娘的影子,斬釘截鐵的道“若淮南與徐州結為一體,袁術有呂布相助,那還真是如虎添翼了。
隻不過那呂布在徐州也並未站穩,徐州士人並不認可呂布。
陛下宜詔令讓呂布派使者前來朝貢,並暗中派人前往徐州,慫恿陳珪之子陳登前來。
那父子乃是徐州士人領袖,隻要陛下能在許都收服陳登,其必能破壞這次聯姻,並讓呂布在徐州無法立足。
此其二也。”
“這是釜底抽薪之計,甚善,”劉協點了點頭。
呂布雖然強行占據了徐州,但他一個西北武人,如何能得到當地士紳的認可?
所以這計策可行性很高,隻要能把陳登叫來許都,再讓陳登回去挑撥離間,袁術這一方強援也算是廢了。
劉協微笑道“剩下淮南周邊還有劉表劉備,卿準備如何應對?”
曹昂道“這二人不用應對,他們都是漢室宗親,斷不會跟袁術同流合汙。
更何況這二人都與袁術攻伐甚久,早已結下不死不休之血仇,陛下隻需下詔安撫這二人,其必能為我所用。
此其三也。”
劉協看著輿圖長出了一口氣歎道“此前朕還以為袁術難以應對,如今聽卿如此拆解,淮南周邊儘皆朝廷人馬,他倒真成孤立無援,還有何所懼哉?
就依卿之言,朕這便前去傳詔。”
此前劉協始終感覺頭頂有朵烏雲壓著,想要打,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打。
可是此時聽完曹昂的分析,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頭頂的烏雲也瞬間散去。
“陛下且慢,”曹昂道“且聽臣說完第四步。”
“卿還有後手?”劉協心中暗暗歎服,眼前這少年僅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可是對方思慮之周詳縝密,卻遠非自己所能及。
曹昂道“臣所言第四步便是,許都堅決不能亂。”
“卿此言何意?”劉協疑惑不解。
曹昂道“他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難說這許都城內便沒有袁氏門生從內策應生事。
臣來朝見陛下之前,剛剛在許都街頭破獲一起劫持人質案。
區區一幫賭坊打手,竟然就敢在許都街頭大打出手,這難說不是彆有用心之人生事。”
“有這等事?”劉協麵色凝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