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抗旨不遵。
在大明帝製的製度設計之下,抗旨不遵的結果就是人神共棄,皇帝可以啟用非刑之正以謀叛論罪,朝中無人敢因為抗旨之事,為朱希孝這個緹帥求情。
而張宏這塊信牌,的確是大明皇帝朱翊鈞的信牌,即便是大明皇帝不拜緹帥為師,緹帥朱希孝也必須調兵。
“我必須一起前往。”朱希孝沒有斟酌超過五息就立刻決定調兵,但是他必須要跟著。
“咱家也不敢自己領著緹騎做事,那不是找死嗎?謝緹帥成全。”張宏剛才還怒氣衝衝的臉,立刻變得笑容滿麵,剛才那副逼問的模樣,像是從來沒有一樣。
即便是朱希孝不說要同去,張宏也會要求的緹帥同去,宦官掌兵,第二天就得死在某口井裡,那是碰都不能碰的禁忌。
唐中後期宦官掌兵權,惹出了多少的禍患來?
作為乾清宮大璫,張宏是一個很有分寸的人,哪些事能做,哪些事兒不能做,他必須清楚。
宦官們翻臉比翻書還快,朱希孝見得多了,張宏和那馮保這翻臉的速度,不相上下。
這大明皇宮裡,到底都是些什麼妖孽!
張宏帶著兩個義子和五十緹騎,開始了清理乾清宮,一陣陣的鬼哭狼嚎。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李太後並沒有睡下,和陳太後兩個人商量著刺王殺駕之事,聽到宮外鬼哭狼嚎,李太後詢問宮婢何事之後,並沒有下令製止。
讓張宏到乾清宮是她剛下的令,她就是讓張宏徹底得罪馮保,宮裡有一個對馮保地位有威脅大璫存在,對馮保是一種鞭策。
張宏本來還擔心太後阻攔,太後那邊還掌著燈,但是許久無人過來製止,張宏便大膽了起來,伺候陛下的宮婢宦官們,但凡是馮保的人,都被他清了出去。
這清宮,不說是沉井,隻是全都送到了廊下家。
太後的人,張宏沒動,因為陛下已經圈定了清宮的範圍。
李太後住慈寧宮,是朝臣請李太後看護小皇帝,李太後身邊的人,都是慈寧宮宮人,張宏一個乾清宮太監,若是把手伸過去,是僭越,皇帝陛下絕對不會給他求情。
張宏是個有分寸的人,他畢竟是個廊下家的宦官,他雖然也是座主,但是這宮裡的義子義女數量有限,伺候陛下的“大尾巴”,從近百人,銳減至了六人。
三個宦官,三個宮婢。
“張宏!”馮保聽到了消息帶著一眾番子趕來,麵色陰鷙的看著張宏,咬著牙,指著問道“你待如何!”
“誒。”這一喊,馮保臉上的傷勢讓他疼的直抽抽。
朱希孝眉頭都擰成了疙瘩,千萬不要起衝突,否則領命而來的朱希孝和緹騎們,非常難做。
張宏一甩闊袖,亮明了皇帝信牌,厲聲問道“你待如何!陛下信牌當麵,你難道要違抗皇命不成!就是鬨到太後跟前,你也說不出理來!”
“差事辦砸了,就是辦砸了!太後、陛下念計舊情,沒把你沉了井去,還來糾纏,當真是嫌自己命長了不成?!”
張宏是有些怯的,馮保在宮裡盤大根深,根深蒂固,處處都是馮保的人,但是張宏麵對馮保的時候,還是硬挺著、強撐著厲聲喝問。
他的背後站的是皇帝,這件事是皇帝差遣他做的,太後默許的!
他握的是陛下的信牌。
他就應該理直氣壯!
隻是,張宏看著馮保,自己手裡的這塊信牌,真的能製得住這宮裡的老祖宗嗎?
馮保看見那信牌眉頭緊蹙,他當然認識那塊信牌,那是印綬監去年六月份,在先帝大行之後,打造的一整套印綬,馮保親自去取的,呈送給了太後,而後太後交給皇帝的信物。
“拜見陛下!”馮保恭敬的對著信牌行了個禮,才站起身來。
這麼多人看著,馮保要是有一點不恭順,傳到了李太後的耳朵裡,彆說做大璫了,就是活著都是個問題。
“好,好得很!”馮保不停的拍著手,他看著張宏,麵色逐漸緩和,笑著說道“咱們都是給皇爺爺辦差,你定要儘心伺候陛下,但凡是出現一點差池,要你好看!”
馮保露怯了!
張宏敏銳的察覺到了馮保的膽怯,一來馮保辦砸了差事,二來,這馮保怕這塊信牌,這是信牌?
這是皇權。
這塊信牌,比張宏想象的好用千倍、萬倍!若是沒有這塊信牌,馮保跟他起了衝突,一百個張宏都不是馮保的對手。
張宏眉毛一挑,笑著說道“老祖宗這說的哪裡的話,都是討口飯吃,出了差池,哪裡用老祖宗出手,我自己就找口井跳下去,省的礙了皇爺爺和太後千歲的眼。”
這話夾槍帶棒揶揄了一番馮保,讓歹人入了宮,還闖到了陛下的麵前,這就是天大的罪責,今天就是老天爺來了,馮保還是做錯了,要是馮保沒錯,他臉上的嘴巴子是旁人扯的?他頭上那磕傷,是旁人摁著他磕的?
馮保被這話噎的一句話說不出來,張宏蹬鼻子上臉,他自然是恨,但是他心裡對那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更加憎惡!
怪陛下不寬宥?怪太後不念舊情?怪張宏牙尖嘴利?怪他馮保辦事不力?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陛下信牌在此,皇權在上,馮保理虧,就隻能任由人攻擊,還不了嘴。
乾清宮遣出了二十多個太監,三十多個宮婢,馮保來到乾清宮宮門前還帶了十數個番子,雖然都是默不作聲看著兩個大璫吵嘴,但心裡的小九九,那就不足外人道也了。
“老祖宗,太後差遣你去抓內鬼,你這抓的怎麼樣了?趕明兒個,陛下要是問起來,我也有話說不是?”張宏得勢不饒人,反倒詢問起了馮保的差事來。
到底宮裡誰才是老祖宗!
誰離陛下近,誰離太後近,誰就是老祖宗。
“抓到了,是那陳洪還有他那些兒子孫子們!”馮保沒好氣的答了一句,一甩袖子,不欲多言,眼下這張宏得了勢,再待下去,不過是羞辱罷了。
“送老祖宗。”張宏見好就收,沒有再追問下去,陛下的命令是清宮,他已經狐假虎威踩了馮保一下,足夠了。
這也是趁著馮保做錯了事兒能這麼踩一下,要是馮保沒出差錯,給張宏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
春晝自陰陰,雲容薄更深。
這春天的早上大多數是陰沉的,雲薄而深遠,朱翊鈞五更天就打著哈欠起了床,張宏已經辦完了差回到了乾清宮寢殿外,聽到了房內動靜,張宏才走進了乾清宮內,打開了門,示意兩個等在門口宮婢,進去伺候陛下更衣盥洗。
“朕自己來。”朱翊鈞坐定,讓宮婢莫要近前,而是自己換了燕弁冠服。
燕弁冠服,這是萬曆皇帝的爺爺嘉靖皇帝,在大禮議的鬥爭中,搞得皇帝常服,就是嘉靖皇帝念叨的常服不過四套的那個常服。
冠前裝飾五彩玉雲,象征五行,冠後列四山,象征四方。
衣身為玄色,領、袖、衣襟等處用青色緣邊,前胸繪蟠龍圓補,後背繡雙龍方補,前一後二,寓意三才。
這衣服造價可一點都不便宜,就那三條龍的金線,和繡的工藝,那是錢買不到的東西,衣服穿起來並不麻煩,朱翊鈞有手有腳,不想人離他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