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他的笑聲中已摻雜了幾分哽咽。
“六叔……”趙弘潤張了張嘴,的麵色微變,聰明的他,已經隱隱猜到這位六王叔此番請求見他的原因。
隻見他臉上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笑著說道:“嗬,說起這事,那蕭鸞還真有點能耐,居然能鼓動這五方聯合起來對付我大魏……不過,他難道不知,無論韓、楚、秦、川,皆是我的手下敗將麼?縱使此次又多了一個南宮垚,又能對我大魏如何?六叔,你大可放心,有我趙弘潤在,他的注定不會得逞!”
看著豪氣萬千的侄子,怡王趙元俼似欣慰般笑了起來,他點點頭說道:“好、好,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聽出了趙元俼的言外之意,趙弘潤麵色微變,強顏歡笑道:“六叔,你且等我,待我擊破五路伐魏的敵軍,生擒蕭鸞,到時候……”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再也裝不下去了,他已經猜到,眼前這位六叔已經萌生了以死謝罪的決心。
忍著心中的悲痛,他懇求道:“六叔,不要,事情仍有轉機的……”
聽聞此言,怡王趙元俼幽幽歎了口氣,搖頭說道:“當日在中陽行宮,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逼宮的舉動,等同於謀逆作亂……你知道的,弘潤,我姬趙氏祖製所定,謀逆作亂者,誅!無論是誰,無論什麼身份,一旦牽扯到謀逆,就絕無赦免的可能。……今朝我若不死,則國法難以服眾,或有人效仿我今日所為,則我大魏永無安寧之日。這個先例,不可開!”
趙弘潤聞言急聲說道:“可六叔你並非是謀逆叛亂,你隻是……”
“不要再說了,弘潤。”打斷了趙弘潤的話,趙元俼低聲說道:“弘潤,有件事,我從來都沒有告訴你,你曾經說六叔我活得灑脫,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偎紅倚翠、犬馬聲色,仿佛是男人就應該像我這樣活著,那麼如今我告訴你,這些年來,我過得渾渾噩噩,絲毫也不曾感到愉悅……我再告訴你,我最早與你接觸時,彼此情投意合,當時我說是因為你的性子像我,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趙弘潤張了張嘴,一言不發。
看了一眼趙弘潤的表情,趙元俼眼中閃過幾絲愧疚,繼續說道:“這些年來,這些年來,並不隻有蕭鸞在尋找那名男嬰,我也在尋找。畢竟玉瓏以及那名男嬰,是她的兒女。……當時據我所知,那名男嬰在南燕侯蕭博遠手中後不久,蕭博遠、蕭鸞父子便帶著趙元伷父子的首級來到了大梁,那名男嬰,當時蕭博遠將其托付給南燕蕭氏的族人撫養。而後來浚水軍襲了南燕後,那名男嬰便落到了衛穆手中……衛穆是不敢殺害那名男嬰的,因此,那名男嬰有很大可能落入了你父皇手中。……起初我懷疑可能是你,因為你當時不受四王兄待見,就跟玉瓏一樣。後來我才發現,你的歲數與玉瓏並不一致,且你的生母乃是衛姬……但不可否認,我一開始接近你,初衷並不純粹。”
趙弘潤聞言沉默了片刻,隨即哂笑說道:“原來如此,事實上,我一直都覺得奇怪,當初以六叔的身份地位,為何會那般看重一個不受待見的侄子……”說著,他長吐一口氣,看著趙元俼說道:“但即便如此,仍無法改變一個事實。六叔你,是從小到大對我最好的人。”
看著趙弘潤那真摯的目光,趙元俼不禁動容,半響後,他借自嘲掩飾著心中的激動:“呼,深藏多年的秘密今日終於說出口,心中果然輕鬆了許多。”
趙弘潤默契地配合道:“深藏多年的秘密?就這?……得了吧,其實我就懷疑六叔你當初接近我是不安好心了!”
在一陣玩笑過後,趙元俼逐漸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深深端詳著趙弘潤,微笑著說道:“弘潤,如我當初所言,『一方水榭』,就交給你了,還有我那些女兒……夜鶯。那都是些苦命的娃兒,答應我,善待她們。”
“六叔……”趙弘潤麵色微變,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卻被趙元俼抬手給打斷了。
“我承認,我最初接觸你,心思並不純,但這些年來,你在我眼中就像親子一般,若不是你父皇執意不允,我都想把你過繼給我,嗬嗬嗬。”在輕笑了幾聲後,趙元俼又歎了口氣,苦笑著說道:“幸虧不曾過繼給我……”
說著,他抬頭看向趙弘潤,正色說道:“弘潤,倘若你在心中亦曾視我為父,亦曾視我為憧憬,那麼,就莫要阻攔我……我犯下了過錯,就必須得到應有的處罰。”
看著態度堅決的六王叔,趙弘潤啞口無言。
此刻他的心中萬分掙紮:倘若此番犯禁的不是眼前這位從小憧憬的六王叔,他絕對支持以『勾結蕭逆』、『圖謀不軌』的罪名將其處置,畢竟正如這位六王叔所說的,但凡是與『謀逆作亂』沾邊的,哪怕是情節稍輕都不能姑息,因為一旦開了先例,日後將無法杜絕效仿者;但問題是,此番犯禁的,恰恰正是這位六王叔。
那麼多年來,在趙弘潤的心目中,這位六王叔的地位一直與沈淑妃平起平坐,縱使是這些年來關係轉好的魏天子,也要排在這位六王叔的後頭。
這讓趙弘潤如何割舍這份感情,眼睜睜看著這位六王叔步上死路?
不止過了多久,趙弘旻邁步來到了監牢,對趙弘潤說道:“弘潤,內侍監派人傳召,命你立刻前往甘露殿。”
說罷,趙弘旻便離開了,想來他也感覺到監牢內的氣氛過於凝重。
“去吧。”
看著默不作聲的趙弘潤,趙元俼微笑著催促道:“你父皇此刻傳召你,想必是為了出兵禦敵之事。”
趙弘潤聞言抬起頭來,神色複雜地看著趙元俼,他知道,今日一彆,恐怕此生再沒有機會相見。
“六叔……”
“你已經長大了,弘潤,去做你應該做的事,而六叔……也會去做我應該做的事。”
“……”趙弘潤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神色低落地站起身來,他知道,他勸阻不了這位六王叔。
“六叔,那我……那我走了……”
“嗯。”趙元俼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叮囑道:“弘潤,莫要小看蕭鸞,此人有上將之才,若非當初蕭氏一事,他必定能成為我大魏的上將,不遜魏忌、韶虎。”
“……”趙弘潤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即邁步走向牢門。
待等到趙弘潤即將邁步走出牢門前,他忽然聽到身背後傳來了趙元俼滿帶歉意的聲音:“抱歉,弘潤,終究還是把你牽扯進來了……”
“……”趙弘潤死死捏著一根鐵欄杆,深深吸了口氣,邁步離開了監牢。
待等趙弘譽離開之後,兩名宗衛羽林郎走了進來。
待等他們來到牢門前,其中一名羽林郎從懷中取出的鑰匙,看樣子是準備將牢門鎖上。
而就在這時,這兩名宗衛羽林郎突然同時將手中帶有刀鞘的刀,朝著對方劈了過去。
“啪”一聲脆響,兩個刀鞘重重擊在一起。
此時,那兩名宗衛羽林郎的眼中,皆閃過幾絲驚愕:“你……”
在不約而同地說了一個字後,他們仿佛忽然達成了默契,在打開牢門後,單膝叩地。
其中一名宗衛羽林郎說道:“怡王爺,您還認得小人麼?當年家母重病,家貧無錢醫治,全賴王爺仗義解囊。”
“哦。”趙元俼微微一笑。
其實他根本不認得這名宗衛,因為類似的義舉,趙元俼不知做過千千萬萬,早就不記得了。
另外一麵宗衛看了一眼同伴,隨即低聲說道:“怡王爺,宗正大人已決定判處王爺,此地不可久留,請速速隨我離開。”
前一名宗衛也說道:“我已召集了一些可以信任的宗衛,拚死亦會將王爺送離大梁。”
看著這兩名滿臉擔憂的宗衛,趙元俼搖了搖頭,忽然笑著問道:“有酒麼?”
那兩名宗衛麵麵相覷,其中一人當即離開,拿了一壺酒,還有一隻酒杯。
不顧這兩名宗衛的勸說,趙元俼倒了一杯酒,隨即取下玉冠上的發簪,取下上麵一枚珍珠似的東西丟入酒杯中。
隨即,他將發簪重新插回玉冠。
而隻是這點工夫,那枚“珍珠”便已在酒水中融化了。
『我又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錯,但是……』
在深深看了一眼案幾上的畫像後,趙元俼端起酒盞,一飲而儘。
隨即,他正了正衣冠,正襟危坐。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頭無力地垂了下來。
從始至終,那兩名宗衛單膝叩地跪在那扇敞開的牢門前,一動不動,仿佛是為眼前這位怡王爺送行。
而與此同時,在距離大梁大概三十裡的官道上,有一輛馬車正飛快地行駛著。
在旁,十幾騎護衛守護著這輛馬車。
忽然,馬車內傳來了夾雜著咳嗽的吩咐:“沈彧,停車。”
“是!”駕駛馬車的馬夫當即勒住了韁繩,將馬車停了下來,他笑著問道:“您是覺得乏了麼?禹王爺?”
在他的詢問聲後,一名穿著白衣的中年男子拄著拐杖下了馬車,用手帕捂著嘴咳嗽了幾聲,隨即抬頭眺望著大梁方向。
“突然感覺……一陣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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