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古依古的話,博西勒絲毫沒有鄙夷對方的意思,他反而感到一陣輕鬆。
因為他曾經參加過『四國伐楚戰役』,因此他非常清楚,在那場戰役中,那位魏公子姬潤,起初僅率領五萬魏兵攻打楚國,可到最後,手底下卻擁有了十幾萬軍隊,彆說楚國,就連他博西勒都感到目瞪口呆——這打仗,還有士卒越打越多的?可不是純粹的抓奴隸。
從本性出發,博西勒實在不希望與那位魏公子為敵,畢竟據他所知,楚國的一個擁有五十萬軍隊的大將軍(項末),再加上一個擁有二十幾萬軍隊的君侯(壽陵君景舍),都無法擊敗那位兵力遠遠少於前兩者的魏公子姬潤。
更可怕的是,這位魏公子,至今為止還未吃過敗仗,哪怕與強大的韓國交戰。
“既然不打算與那位為敵,大叔您接見那兩名使者這是為何?”博西勒問道。
古依古深深看了一眼博西勒,隨即解惑道:“我是想讓你明白,如今我三川所麵臨的局勢……”
博西勒聞言一愣,隨即會意說道:“非魏即秦?”
“唔。”帶著幾分悵然歎了口氣,古依古正色說道:“當初,羯、羚、羷三個部落沒有支援比塔圖,我族的時代就已經結束了,再不是數十年前叱吒草原的民族,而是夾在魏國與秦國這兩個大國之前艱難生存的弱者……眼下,局勢已經很明了了,要麼站邊魏國、要麼站邊秦國,不會再有第三條出路……正如比塔圖所說的,我們已經失去了真正的自由。”
“大叔看好魏國?”博西勒好奇問道:“那兩名使者不是說,魏國正麵臨五方討伐麼?”
古依古聞言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羊群越多,引來的狼也就越多。倘若沒有什麼特殊原因,會出現『五方伐魏』的局麵麼?”
博西勒愣了愣,隨即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倘若不是因為魏國強大,韓國、楚國、秦國因何拋棄大國的顏麵,聯合起來討伐魏國?
“曾經比塔圖對我說,『去給魏人當狗吧,雖然失去了自由,但或許能得到不俗的利益。』……我曾經以為他是在嘲諷我們,不過現在看來,給魏人當狗也沒什麼不好的,我前一陣子到雒城時曾遠遠地看到祿巴隆,我當時目瞪口呆,那個肥碩的胖子,果真是當年綸氏部落的勇士麼?”古依古故作驚詫地說道。
博西勒微微一笑,其實他也知道,川雒聯盟中好些族長都墮落了——曾經的部落族長,往往是部落中數一數二的戰士,可如今嘛,那些族長恐怕是打不過幾個本族的族人了,富裕甚至是奢侈的生活,使這些英勇的戰士們墮落了。
而此時,古依古又說道:“曾經我很恐懼,魏公子潤遲早有一天會通過戰爭,從我們手中奪回三川,但如今看來,我不得不承認,我太低估他了,他根本沒想過通過戰爭奪回三川,他的野心更大,企圖將我們並入魏人,但……這並沒有什麼不好,至少族人們得到了富裕的生活。就像我們給魏人當狗,這也沒有什麼不好,但是,同樣是給魏人當狗,祿巴隆吃肉,咱們啃骨頭,這就說不過去了。”
看著古依穀那略顯渾濁的眼眸中閃過幾絲睿智的精光,博西勒當即就明白了這位大族長的態度。
“最鮮嫩的內臟獻給(狼)王,肥嫩的肉,當由帶頭衝鋒的狼享用。”博西勒用羱族語言說了一句草原上的俗語。
古依古聞言笑著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古依古摸了摸被羊奶酒浸濕的胡須,低聲說道:“魏國會派他來,因為隻有他能震懾三川……待等他來到三川之後,他會聯絡我們的,終究,你麾下的五萬騎兵,亦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我明白大叔的意思了。”博西勒點了點頭。
當日,古依古與博西勒又聊了一陣子,便彼此分彆了。
數日後,烏須王庭的護衛軍——炎角軍,與羷部落發生了小規模的試探戰爭,但無論川雒聯盟或者川北聯盟,皆沒有絲毫動靜。
他們都在等一個人,等一人遲早會踏上這片土地的人——魏公子姬潤。
絕大多數的川人並不畏懼魏國,但是,他們畏懼魏公子姬潤,因為這個男人,揮舞著錢袋與利劍,臣服了勇敢的川民。
大約兩日後,古依古再次將博西勒請到了族長氈帳。
待等博西勒來到氈帳後,就看到氈帳內站著三名身披甲胄的魏軍士卒。
『魏國碭山軍……』
博西勒眯了眯眼睛,精神為之一振。
作為曾經在三川這片土地上製造過屠殺慘案的魏國軍隊,碭山軍在三川凶名在外,因此,川人對這支魏國軍隊也格外關注。
就比如博西勒,他甚至能夠通過這幾名士卒身上甲胄的雕紋與式樣,猜到其中一名士卒擁有伯長的軍職。
而在博西勒暗自猜測碭山軍的來意時,那名疑似伯長的碭山軍士卒開口說道:“肅王殿下已抵達雒城,特派我前來傳令,請兩位前往相見。”
言下之意,大概就是要求古依古與博西勒親自前往相迎。
在聽到這番話後,古依古微微皺了皺眉,倒不是因為那位魏公子的高姿態而氣惱,他隻是覺得有些奇怪——在魏國麵臨著五方討伐的境況下,那位魏公子為何還有如此的底氣,擺出一副高姿態的架勢,命令他二人前往相見?
難道這件事中,還有他們並不了解的隱情?
不過總得來說,麵對著某位魏公子的高姿態,古依古非但不生氣反而有些心安,畢竟按理來說,隻有在握有一定信心的基礎上,那位魏公子才會如此高調。
與博西勒對視一眼,古依古恭敬地用魏言說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還請這位兵長帶路,我二人即刻前去。”
“即刻?”那名碭山軍伯長愣了愣,畢竟他雖說奉命前來傳訊,可上頭並沒有要求他立即將古依古與博西勒帶到那位肅王殿下麵前。
『挺識相的啊……』
那名碭山軍伯長暗自嘀咕了一句,表情有些古怪地說道:“那……且備馬吧,我三人皆是騎卒。”
“好!”古依古點頭說道。
當即,他吩咐人準備了幾匹快馬,僅僅帶了幾名戰士保護,便與博西勒一同跟著那幾名碭山軍騎兵前往肅王趙弘潤所在的地方。
期間,古依古詢問那名碭山軍伯長:“肅王殿下不曾入雒城麼?”
可能是見古依古態度良好,那名碭山軍伯長給予了答複:“肅王殿下並未入城,暫時與我碭山軍獵騎營駐紮在城外。”
“哦。”古依古眼眸中閃過幾絲精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而此同時,趙弘潤正站在雒城城南的一處土坡上,眺望著遠處那座堪比大梁般繁華的城池。
曾經敗落的雒城,僅僅數年就成為了堪比魏國王都般繁華的城池,這讓趙弘潤得到了一種莫大的成就感。
而在他的身旁不遠處,體型已走樣的大胖子、羝族綸氏部落族長祿巴隆,正一臉凝重地向趙弘潤彙報著近段時間川雒聯盟的近況。
“……殿下,我非常懷疑,哈勒戈赫私底下與烏須王庭存在聯係。在前幾日的族長會議上,他希望我們保持中立,不參合大魏與王庭的戰爭,甚至還想說服我們,讓我們支持他與殿下您談條件……”
“什麼條件?”趙弘潤皺著眉頭問道。
“認可王庭對三川的統治,哪怕是名義上的。他希望大魏能像數十年前那樣,再冊封一位烏須王,並且將川雒聯盟的一部分所得,獻納於王庭……”祿巴隆毫不猶豫地就將哈勒戈赫當日在會議上講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弘潤。
聽聞此言,趙弘潤皺了皺眉,半響後,他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他並不懷疑哈勒戈赫出現這樣的舉動,畢竟,哈勒戈赫是羱族人,而烏須王庭,相當於羱族人的王室,就好比真正的魏人,即姬姓趙氏一族,哪怕已家道中落,也幾乎不會對抗姬趙氏王室一樣,這是一種出自血緣上的親近與認可。
當然,理解歸理解,並不代表趙弘潤會接受哈勒戈赫提出的建議。
用權利的金錢收買烏須王庭?嘿,趁此機會除掉他們,對他魏國豈不是更有利?
深深看了一眼遠處的雒城,趙弘潤麵無表情地說道:“做出選擇的時候到了,祿巴隆,這次本王踏足三川,眼中就隻有三類人,朋友、敵人,以及……死人。”
“我會堅定地站在殿下您這邊。”祿巴隆當即單膝叩地,正色說道。
在旁,碭山軍大將軍司馬安看了一眼趙弘潤,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容。
『非友即敵,真是簡潔明了的判定方式……』
司馬安必須承認,他曾經誤會了這位肅王殿下,這位殿下,絕非是婦人之仁的人。
『韓、楚的忌憚不是沒有道理的,或許已經出現了,中原第二個「齊王呂僖」……』
司馬安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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