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區域,大河河寬約兩百六十丈左右,對於弓弩來說,都是一個鞭長莫及的距離,但據李睦、嚴奉等人所知,魏軍的兵器中有一種叫做「狙擊弩」的特強弩,足以跨越這兩百六十丈的距離,射殺韓軍陣列中的將領。
不過出乎嚴奉意料的是,河對岸的魏軍弩手們在原地佇立了片刻後,便紛紛向兩旁散開——原來他們是負責掠陣的。
而隨著魏軍弩兵向兩旁退散,一群黑壓壓仿佛潮水般的黥麵軍,爭相湧到了岸邊。
看到這些衣甲不齊、連武器都未能統一的士卒,李睦與嚴奉都愣了一下。
“不會是這群雜兵跟咱們打首仗吧?”
嚴奉表情古怪地自言自語。
“……”
李睦微微皺了皺眉頭。
不得不說,待看到秦國的黥麵軍時,他便皺起了眉頭,因為這些士卒非但武器亂七八糟、刀槍劍戟什麼都有,就連甲胄都沒有幾件,更關鍵的是,這群人根本沒有作為一名士卒應具備的素質,明明被選為應戰軍隊,可此時這群人卻還在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麼,簡直就像是一群握著武器的聒噪平民。
至少在李睦看來,似這等雜兵,對他雁門軍應該是沒有什麼威脅可言的。
但是……
『魏忌、韶虎、司馬安,就用這麼一群秦國的雜兵來打首仗麼?』
李睦抬手摸了摸下頜處的胡須,心中有些不解。
要知道在一場戰役中,首仗基本上用來試探敵軍的戰鬥力、以及敵軍將領的統帥、應變等能力,因此勝敗輸贏關係倒也不是很大,隻要彆敗地太慘、傷亡太重就行,可眼下,秦軍將一支幾乎沒有防禦能力的雜兵投入戰場,這是什麼意思?
在他看來,隻要他韓軍這邊一波齊射,對方肯定是死傷慘重啊。
說實話,李睦沒看懂。
而就在此時,一名秦將模樣的男子策馬從人群中來到了岸邊,在瞧了幾眼河對岸嚴正以待的韓軍後,抬手一指對岸,沉聲說道:“進攻!”
話音剛落,就聽秦魏聯軍中戰鼓擂起,隨即,那些黥麵軍立刻展開了攻勢。
有的將抗在肩膀上的木筏放到河裡,由幾名黥麵軍跳上木筏,趴在木筏上用手劃水;有的則抱著一段粗木直接往水裡跳;還有一群黥麵軍,乾脆連粗木也不要,直接往水裡跳,企圖遊到對岸。
這亂亂糟糟仿佛鴨子下水般的場麵,看得李睦、嚴奉等韓國將領是目瞪口呆。
半響後,嚴奉失聲笑道:“若秦國二十萬軍隊,皆是這些貨色,那我等完全無需擔憂什麼。”
聽了這話,附近的幾名韓將亦是附和地笑了起來。
唯獨李睦,雙眉皺得更緊了。
『……當真無需擔憂麼?』
李睦環抱雙臂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那些爭相跳入河水的黥麵軍。
在他看來,對麵的這支秦軍的確很糟糕,但是,既然魏忌、韶虎、司馬安敢用這支軍隊打首仗,那麼肯定是有什麼道理的。
想到這裡,他沉聲說道:“嚴奉,切莫輕敵!……把這支軍隊,當做魏武軍打!”
“……”
嚴奉愣了愣,見自家將軍語氣堅決,遂抱拳應道:“遵令!”
說罷,他抬手指向河水內的那些黥麵軍,沉聲下令道:“北翼弩手,準備放箭!……放!”
一聲令下,部署在北邊的韓軍弩手們,當即展開了一波齊射。
麵對著撲麵而來的箭雨,那些黥麵軍倒也聰明,紛紛猛吸一口氣潛到水下,企圖利用河水作為緩衝減少傷亡。
但遺憾的是,即便如此,河麵上依舊被鮮血給染紅,隨即,一具具屍體半漂半浮著,被水流衝往了下遊。
“哼!耍這種小聰明。”嚴奉冷哼一聲,當即又下令道:“南翼弩手,放箭!”
當即,韓軍又展開了一波箭雨齊射。
“噗噗噗——”
“噗噗噗——”
一連串箭矢入水的聲音響起,帶起了片片的嫣紅,不知有多少秦國的黥麵軍士卒在水中被弩矢射死,被水流衝往了下遊。
『就這種貨色……』
嚴奉下意識地冷笑一聲,但忽然想到自家將軍方才提醒自己不得輕敵,雖然他不覺得這些秦軍真能突破大河天險,但還是做好了防備:“傳令下去,劍盾兵上前。”
當即,一隊隊劍盾兵越過人群,來到了陣列的前方。
瞧見這一幕,河對岸的那名秦將不禁皺了皺眉。
這名秦將,正是王陵。
『喂喂喂……過於謹慎了吧?』
皺皺眉,王陵心中有種預感,可能這場首仗他贏不了了。
而此時,在臨近東岸的河水裡,一名黥麵軍突然冒出了頭,隨即,越來越多的黥麵軍浮出水麵。
然而他們麵對的,卻是韓國的劍盾兵,一種不比魏國步兵遜色多少的精銳輕步兵。
可出乎韓將李睦與嚴奉意料之外的是,哪怕他們已提早做好了防備,可對麵這支連衣甲都不全的雜兵,在瞧見他們韓方的堅實防守陣列後,居然連片刻的停留都沒有,大呼小叫著就衝了過來。
隻可惜,韓將嚴奉早就留著中軍的弩兵,此時一聲立下,箭矢齊發,隻見那些黥麵軍還未接近韓軍的陣列,便陸陸續續被射死。
可即便如此,黥麵軍依舊前赴後繼地往河岸衝,那仿佛視死如歸般的氣魄,讓李睦與嚴奉對這支雜兵刮目相看。
終於,越來越多的黥麵軍衝上來河岸,甚至於冒著箭雨,衝到了韓軍陣列的前方。
隻可惜,韓軍陣列前方那一排劍盾兵,卻仿佛是比大河天險更難以跨越的天塹,任憑黥麵軍如何悍不畏死,韓軍的劍盾兵們,依舊能憑借著精湛的作戰技術,殺死一名又一名的黥麵軍。
『兩軍的裝備差距太大了……』
在大河西岸,魏將魏忌、韶虎、司馬安,與秦國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等人登高觀瞧著,看到河對岸的那一幕,心下暗自嗟歎。
不可否認秦國的黥麵軍確實悍不畏死,然而,對麵的韓軍,並未因為黥麵軍的賣相而輕敵,從頭到尾都沒有給前者絲毫機會,無情地扼殺了黥麵軍為數不多的勝算。
搖了搖頭,司馬安沉聲說道:“這支雁門軍,太謹慎了,他們似乎很擅長防守。步卒與弩手配合嫻熟,哪怕被黥麵衝擊了陣型,亦不慌不忙……這份從容,是平常訓練難以練就的,應該是在戰場上磨礪所得。這是一支身經百戰的勁旅!”
在旁,臨洮君魏忌亦皺著眉頭說道:“當年我初見黥麵時,亦曾因為輕敵而吃過大虧,我還以為對麵的韓將會步我的老路,沒想到……倘若雁門軍擅長防守,那這場仗,怕是沒有那麼輕鬆。”
韶虎亦說道:“我覺得吧,咱們紮堆在此,實在難以發揮三十萬大軍的優勢,瞧對麵的韓軍,此番目測隻出動了兩萬人左右,便站滿了這邊的河灘……我覺得吧,還是得采取圍攻之勢。”
聽聞此言,在旁的諸將們雖麵帶笑容,卻竟無人附和韶虎的話。
這也難怪,畢竟在場的皆是秦魏兩國手握數萬兵權的將領,論在本國的地位,並不會比李睦在韓國遜色,這麼一大幫人,圍毆李睦一人,怎麼想都感覺有點羞於說出口。
另外,對於他們的自尊心也難以接受。
良久,秦國悍將王齕說道:“黥麵終究是黥麵,難挑大梁,來日,就由我麾下的正軍,渡河攻打「藺陽」。……望諸位莫要與我爭。”
公孫起、王戩、贏镹、張瑭、魏忌、韶虎、司馬安等將軍對視一眼,陸續點了點頭。
在他們看來,三十萬打十萬,勝是必然的,問題在於如何能勝得漂亮一些,不至於會被人說閒話。
魏洪德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五日,「西河戰役」首仗爆發,秦魏聯軍小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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