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蔥將軍!”
隨著一聲呼喚,馬括出現在了趙蔥的身後。
趙蔥回頭看了一眼,見是馬括,友善地點了點頭,他可不知其實正是馬括殺了朱滿,畢竟那日朱滿被馬括的那一番言論說動,將馬奢、馬括父子視為「討殺韓虎」的同道,理所當然,趙蔥也將馬括視為了自己這邊的人。
“到底怎麼回事?”趙蔥壓低聲音問道:“不是約定,將軍在見到韓虎老狗後,就會大聲呼救的麼?怎麼會被韓虎所殺?”
“多半是中了韓虎的奸計。”馬括含糊地回答,隨即便岔開了話題:“事到如今,你我唯有合力殺死韓虎,為朱滿將軍報仇!”
馬括哪敢與趙蔥過多談論這件事?
畢竟朱滿正值壯年,況且又是一位頗具武力的猛將,就算康公韓虎老當益壯,終究他也是年過六旬的老人,縱使被韓虎偷襲,朱滿亦不見得會被韓虎所殺——更何況,朱滿對韓虎警惕非常,哪有可能被韓虎偷襲?
這樣細細剖析下來,就不免能得出結論:偷襲且殺害朱滿的,肯定是朱滿毫無防範的那個人,而那個人,就是他馬括。
因此,馬括當然不敢與趙蔥細談這件事,敷衍兩句就將話題傳到了報仇這件事上。
好在趙蔥此時也是方寸大亂,並未意識到馬括的不自然。
而另外一邊,康公韓虎亦沉著臉從宮門來到愛將孟蜚身邊。
可能是見康公韓虎滿身的血汙,孟蜚雖然奇怪於這位老將軍為何突然改變主意,親自動手殺死朱滿,但也沒有細究,低聲奉承道:“康公風采不減當年,據末將所知,那朱滿勇力不凡,不曾想,竟被康公您輕易所殺……”
康公韓虎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其實他很想說:老子他娘的根本就沒有殺朱滿,老子到偏殿的時候,那朱滿早就死透了!老子是被算計了!懂麼?被算計了!
可眼瞅著麾下兵將們那崇拜的目光,康公韓虎隻是乾笑了幾聲。
因為他知道,此刻滿身血汙的他,縱使透露實情,也隻會讓麾下的兵將們將信將疑。
至於對麵的趙蔥等兵將,那更是不會相信他的話。
『好好的,我去拔那柄匕首做什麼?』
看了眼鮮血已結痂的右手,康公韓虎倍感鬱悶地歎了口氣,隨即抬頭看向對麵,同時在腦海中思忖起來。
『究竟是何人殺了朱滿?究竟是何人在算計老夫?難道是申不駭那老匹夫?難道那老匹夫也打算趁此機會,嘗嘗把持朝政大權的滋味?』
康公韓虎驚疑不定地思考著。
除了丞相申不駭外,他還仔仔細細地考慮了任何一個有可能算計他的嫌疑者,卻唯獨沒有韓王然。
這也難怪,畢竟韓王然以往表現地太不起眼了,說得難看點,韓王然在韓虎眼中,可能隻是路邊一塊隨處可見的石頭,縱使經過也不會多瞧一眼。
『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苦思冥想得不出結論,康公韓虎深深吸了口氣,準備暫時將這件事擱置,專心應對對麵的趙蔥——反正朱滿都已經死了,對麵就隻剩下趙蔥,倘若他能策反趙蔥的話,那麼他也算大獲全勝。
至於算計他的人,待等他控製局勢後,再細細追究不遲!
想到這裡,他朝著對麵的趙蔥喊道:“趙蔥將軍,朱滿欲救一人而毀國家,老夫大義勸阻,他卻一意孤行,還要殺死老夫,似這等禍國殃民之人,罪不可恕!趙蔥將軍你若是個明白人,就應當棄暗投明……眼下我大韓正與魏國鏖戰,正是用人之際,何不投身老夫麾下,在沙場上建立功勳,既能救國家於水火,又能光耀門楣……”
遠遠聽著康公韓虎的喊話,趙蔥先是大怒,但隨即,在盛怒的表情下,他的眼睛卻微微轉動起來。
他不是不想為朱滿報仇,隻是朱滿已死,釐侯韓武也不在邯鄲,他「釐侯黨」完全就是群龍無首,而對麵,那可是康公韓虎,哪怕是今時今日,國內也至少有七成韓人,仍牢記著康公韓虎這位曾在他韓國最艱難之際,一人扛起整個國家對外戰事的英雄。
縱使他殺了康公韓虎,又有什麼好處呢?舉國韓人的唾沫就足以將他淹死。
反之,若是投奔韓虎,或許還能保住如今的地位?
想到這裡,趙蔥不禁有些心動起來。
在旁,馬括見趙蔥忽然間沉默不語,且神色不大對勁,心中暗叫不妙,連忙對趙蔥說道:“趙蔥將軍切莫輕信韓虎所言。將軍,您要知道,你是朱滿將軍提攜的將軍,若此刻投了韓虎,武安軍上下將會如何看待將軍你?縱使韓虎在掌握大權後,信守承諾,叫將軍您執掌武安軍,武安軍上下難道還會聽命於將軍麼?無用之人,你覺得韓虎還會器重將軍麼?更何況,韓虎麾下有孟蜚等人,未必會重用將軍。……若是將軍輕信韓虎,那麼,將軍非但會被人唾罵為背主之人,還將失去如今所擁有的一切!”
聽聞此言,趙蔥心中一驚,但不可否認,馬括所說的句句在理。
慌亂之下,他詢問馬括道:“那、那該如何是好?”
隻見馬括遙遙看了一眼康公韓虎,壓低聲音說道:“韓虎今日殘害忠良,為遮蓋形跡,事後必定會鏟除知情者,換而言之,他若活著,你我都要死,既然如此,何不順勢而為,殺韓虎為朱滿將軍報仇,如此一來,武安軍上下必定對將軍心悅誠服……”
“可……”趙蔥咽了咽唾沫,壓低聲音說道:“他終究是韓虎啊……我若殺他,此時一旦傳開,你我必定受萬夫所指。”
『這廝怎麼這麼……』
馬括不留痕跡地皺了皺眉,有些看不上趙蔥,但奈何他現在正需趙蔥的協助,於是在想了想後,靈機一動說道:“趙蔥將軍,據我所知,陛下素來畏懼韓虎,若你殺了韓虎,等於去了陛下的心病,事後你求見陛下,隻要陛下支持你,國人又豈會再怪你?”
聽聞此言,趙蔥頓時眼睛一亮。
不可否認,就算他趙蔥也有些看不起韓王然,但不能否認韓王然終究是他韓國的君王,縱使能力再平庸、以往的言行舉止再荒誕,在韓國國人心中,依舊是高於康公韓虎的——畢竟是王嘛!
『……似這般,我既能免於唾罵,或許還能更進一步,執掌武安軍……』
想到這裡,趙蔥心中歡喜,壓低聲音對馬括說道:“多謝少將軍,若趙某日後發跡,定然不會忘卻少將軍。”
聽聞此言,馬括忍著心中的激氣勉強笑了下。
他覺得,這個趙蔥實在是太墨跡了,做事瞻前顧後、膽怯怕事,也不曉得武安守朱滿為何會提拔他。
趙蔥當然不會猜到馬括正在心中埋汰他,此時他一臉正氣地嗬斥道:“韓虎!你休想動搖趙某!你為一己之私殺害朱滿將軍這等忠良,我趙蔥定要殺你為朱滿將軍報仇!”說罷,他振臂呼道:“武安軍的軍士們聽令,殺韓虎,為將軍報仇!”
“喔喔!”
他麾下數百武安軍士卒們大喝一聲,攻勢愈發凶猛。
而期間,馬括亦抽出腰間的佩劍,親自上陣殺敵,因為他很清楚,韓王然想要奪回大權,韓虎與朱滿都必須死!
眼下朱滿已死,就隻剩下韓虎!
在馬括、趙蔥二人的步步緊逼下,康公韓虎與孟蜚漸漸落於下風。
見此,康公韓虎又急又怒,多番對趙蔥威逼利誘,奈何趙蔥早已因為馬括的話而堅定了信念,根本不為動搖。
最終,待馬括身先士卒,斬殺康公韓虎的愛將孟蜚後,康公韓虎這邊,就基本上已沒有什麼反撲之力了。
“老夫乃是韓虎,乃是這個國家的英雄,你不能加害老夫!”
在被武安軍士卒團團包圍的情況下,康公韓虎慌了。
麵對著韓虎的威脅,趙蔥獰笑一聲,正要上前,卻被馬括給攔住了。
後者低聲說道:“陛下深恨韓虎,不若將其綁到陛下麵前再殺,將軍對外可宣稱,是陛下命將軍誅殺韓虎。”
“對對對!”趙蔥連連點頭,當即命人將康公韓虎五花大綁,帶到了宮殿內,帶到了韓王然麵前。
此時,韓王然正在殿內等候消息,卻沒想到,趙蔥、馬括二人竟將康公韓虎綁到他麵前,微微一愣之後,心下愈發喜愛馬括。
而此時,康公韓虎瞧見韓王然,大聲喊道:“陛下!陛下!這些賊人,欲加害老夫,老夫乃是這個國家的……”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此刻,韓王然正冷漠地看著他,那眼神,是康公韓虎從未見過的。
就在此時,馬括大聲喊道:“趙蔥將軍還等什麼?”
聽聞此言,趙蔥生怕韓王然開口救下康公韓虎,大聲喊道:“陛下,韓虎殘害忠良,罪不容赦,我趙蔥為陛下誅殺此賊!”說罷,抽出佩劍,從背後一劍捅穿了康公韓虎的胸膛。
然而出乎趙蔥意料的是,韓王然微微一笑,不驚不慌,緩緩踱步走到還未咽氣的韓虎麵前,俯下身,在其耳邊輕聲說道:“當初毀寡人鳥籠、踩踩寡人愛鳥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康公韓虎聞言渾身一震,抬起頭來,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韓王然,一邊口吐鮮血,一邊說道:“你……你……是你?竟然是你?”
看著韓王然那雙冷漠的眼睛,想到曾經對這位君王的重重無禮與冒犯,康公韓虎又是驚怒又是惶恐。
他萬分擔心,眼前這位隱忍的年輕君王,會向他的家人下手,以報複他近十年來對其的無禮與冒犯。
一時間,一股強烈的恐懼漫上了康公韓虎的心頭。
他,被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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