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朕的過失。”趙弘潤歉意說道。
聽聞此言,趙成宜連忙說道:“陛下言重了。……二弟能為國家效力、為陛下分憂,家父心中亦歡喜萬分。家中白事有敝下在,倒也無需二弟特地跑一趟,我前段日子見二弟在信中說及過,那些被我魏人趕出陰山的林胡,或賊心不死,騷擾陰山、陽山一帶,二弟正忙著操練軍隊,準備再給那些林胡一個教訓……陛下,這邊請。”
“唔。”
趙弘潤點點頭,跟著趙成宜轉過庭園,來到了府邸的後院。
在此期間,趙弘潤也向趙成宜這位堂兄詢問了五叔禹王趙元佲過世的緣由。
其實也沒有什麼太特殊的緣由,據趙成宜所說,他父親趙元佲其實早在前幾年就已經是每況愈下,因此兄弟倆心中多多少少也有數。
而前一陣子,趙弘潤在邯鄲一帶大勝以韓將樂弈為帥的韓軍,消息傳到大梁後,禹王趙元佲在府上暢笑:“自此北韓不複為我大魏之患!”
當晚,心中歡喜、情緒高漲的禹王趙元佲,拉著兒子趙成宜在院子裡喝了兩杯酒。
雖然趙成宜苦苦相勸,認為父親有重病在身,不宜飲酒,但最終還是扭不過父親。
而事實也證明趙成宜的判斷是準確的,他父親趙元佲在與他小酌之後,當晚咳血不止,還沒等宮內的醫師趕到就過世了。
聽完趙成宜講述其父禹王趙元佲過世的經過,趙弘潤心中既是惋惜、又是感歎。
他忽然想到了齊王呂僖。
當年的齊王呂僖,也曾拖著病入膏肓的軀體,強行支撐著,而待等到他趙弘潤率軍攻破楚國的王都壽郢,齊王僖心情一放鬆,就再也支撐不住了。
禹王趙元佲亦是如此,在得知他魏國已徹底戰勝了韓國後,心情一放鬆,也過世了。
順道,也帶走了趙弘潤的父皇趙偲。
對此,趙弘潤心中毫無怨恨,因為他很清楚,無論是他父皇趙偲,還是禹王趙佲,此前早已疲倦不堪,隻不過因為小輩尚未支撐起這個國家,是故苦苦支撐著而已。
也正因為這樣,趙成宜雖然悲傷,但是並不難受,因為據他所言,他父親當晚雖然咳血不止,但最終卻是含笑而逝。
話說回來,先王趙偲過世的時候,其實也並無什麼不甘心。
這兩位,皆是在達成心中夙願後平平穩穩地過世,從某度角度來說,也算是壽終正寢了。
跟著趙成宜來到後院主屋內的靈堂,趙弘潤一眼就瞧見南梁王趙元佐坐在一條板凳上,麵似枯槁、目光呆滯。
“他……似這樣多久了?”遠遠指了指南梁王趙元佐,趙弘潤詢問趙成宜道。
趙成宜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南梁王趙元佐,壓低聲音在趙弘潤耳邊說道:“大概四五天前回到大梁的,闖入府邸見過家父的遺容後,就一副失神模樣,家母叫我搬了個凳子,他大概已經坐了三四天了,每逢用飯時我都去問他,他說都沒有胃口……”
在向趙弘潤解釋的時候,趙成宜的表情異常的古怪。
因為在趙成宜看來,他父親趙元佲可謂是在毫無遺憾、毫無不甘的情況下安然過世,雖然當晚有咳血的跡象,但那隻是老父親不聽勸告、喝了一些酒的原因。
因此,趙成宜心中雖然悲傷,但並不痛苦。
可南梁王趙元佐這位三伯倒好,闖入他家府邸看到他老父親的遺體後,就失神落魄,雙目呆滯,這讓趙成宜實在難以置信。
要知道據趙成宜所知,南梁王趙元佐對他父親趙元佲那可是深恨已久,很難想想這位三伯在得知他父親過世後,竟會如此的哀傷。
『枯坐了三四日?水米不進?好家夥,這是要再走一個啊……』
在聽完趙成宜的講述後,趙弘潤表情古怪地看著遠處的南梁王趙元佐,低聲對趙成宜說道:“堂兄,要不你再去勸勸?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兩日,怕是南梁王府也要開始辦白事了……”
“我勸了,奈何不聽啊。”趙成宜無奈地說道。
想了想,趙弘潤最後還是自己出馬,邁步走到南梁王身邊,在咳嗽一聲後,輕聲喚道:“南梁王?”
南梁王趙元佐毫無反應,直到趙弘潤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他這才反應過來,用一雙眼眶凹陷的雙目看向趙弘潤,聲音沙啞地說道:“是太子啊……哦,不對,如今應該稱作陛下了。”
“這算是嘲諷?”趙弘潤輕笑著問道。
瞥了一眼趙弘潤,南梁王趙元佐淡淡說道:“沒這心情。”
“我覺得也是。”
趙弘潤點點頭,隨即示意在屋內的一名門人搬來一把凳子,就坐在南梁王趙元佐身邊。
注意到這個舉動,南梁王趙元佐不解地看向趙弘潤。
畢竟就他們倆的關係,可遠遠沒有到坐在一起的地步。
“聽說你在這裡枯坐了三日,不眠不休、水米不進……怎麼?你是打算跟先王、禹王一同葬入王陵?我跟你明說,父皇臨終前囑咐過,務必使他與五叔、六叔同葬,可沒有你的位置……”趙弘潤半開玩笑地說道。
“嘁!”南梁王趙元佐冷哼一聲,大概是想表達對趙弘潤的玩笑不屑一顧。
隨即,他冷冷說道:“陛下放心,我還能活上許久……”
看著南梁王趙元佐那蠟黃的麵色,趙弘潤表情古怪地說道:“未見得。”
南梁王趙元佐麵色一滯,隨即亦古怪地問道:“你在擔心我?我以為你巴不得我早點死。”
“那就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趙弘潤淡然說道:“正如我當年所言,我並不覺得你是隱患,故而也沒有忌憚你的道理……就目前而言,我倒是希望你能活上許久,否則,我大魏一口氣損失三個大人物,那可真是……”
“……”
南梁王趙元佐默然不語。
其實他很清楚自己的狀況,正如趙弘潤所言,似他這般數日不眠不休、水米不進,以他的歲數來說簡直就是自尋死路,隻是他實在是難以成眠,茶飯也沒有那個心情。
魏王趙偲的過世不用多說,在南梁王趙元佐心中,這位四兄弟的死,簡直就是大快人心,雖然他從未敢在外人麵前提過,但他心中,對趙元偲那可是充斥著深深的恨意的。
被流放南梁十七年,不得不親手溺死親子,這一樁樁仇恨,豈是那麼輕易就能一筆勾銷的?
正因為如此,哪怕得知天子駕崩,南梁王趙元佐也沒有前往皇宮悼念,仿佛完全將這件事忽視。
但禹王趙元佲的過世,卻讓南梁王趙元佐無法忽視。
在彼此年輕時,兩人就是勁敵,在「趙偲謀逆奪位」先後,他倆又是立場鮮明、分處敵我的敵人。
而在那場內亂的最終,趙元佲擊敗了他,讓他堂堂靖王,被流放南梁十七年;而他呢,亦重創了前者,讓當時正值壯年的禹王趙元佲,終身告彆武事,一輩子隻能拄著拐杖行動,稍微有點大動作便咳嗽不止,甚至於咳血不止。
可以說,他倆是兩敗俱傷,都未能得到什麼好的結果。
當年,怡王趙元俼暗中聯絡他時,透露出有辦法使他再次返回大梁的事時,南梁王趙元佐不單單隻是想報複趙偲,他更想見見,那位闊彆了十幾年的勁敵——五弟趙佲。
到時候,在分個高下。
雖然當時禹王趙元佲早已退出朝廷、隱居田園,但趙元佐相信,隻要趙元佲得到他重返大梁的消息,必定會再次出麵。
果然,在「五方伐魏戰役」前,在他魏國最危難的時候,禹王趙元佲終究還是毅然出山,拖著病重的身體返回大梁。
當年「大梁內戰」,是他趙元佐略遜一籌,不幸戰敗。
而前些年「五方伐魏戰役」中,卻是他趙元佐略勝一籌,比趙元佲更早擊退了韓國的軍隊。
在這彼此「一勝一敗」的平局下,南梁王趙元佐還期待著二人下一次的交鋒,使他能徹徹底底擊敗那個他一生的宿敵,卻萬萬沒有料到,禹王趙元佲就這樣過世了。
趙弘潤猜得沒錯,在南梁王趙元佐心中,禹王趙元佲的分量確實不一般,當日在得知後者的死訊後,南梁王趙元佐仿佛感覺天塌了。
而眼下,趙偲這個想要報複的對象死了,視為此生宿敵的禹王趙元佲也過世了,縱使狡智如南梁王趙元佐,此刻心中亦萬般茫然。
更要緊的是,在他魏國,無論是新君趙潤,還是國內那些年輕的將領們,小一輩們已經足以接過國家的重擔,而似他這些舊時代的殘留,似乎一下子就成了可有可無的添頭。
這種種,讓心高氣傲的趙元佐難以接受。
『……』
看著南梁王趙元佐失魂落魄的樣子,趙弘潤心中湧出一個古怪的念頭。
『……不會真要再走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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