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監高和回覆道:“據天策府左都尉高括高都尉派人送來的消息,韓將暴鳶近兩日拜見過秦國的渭陽君嬴華,大概是在交涉秦韓兩國戰爭的事;至於韓晁與趙卓二人,這兩人曾鬼鬼祟祟地接見了幾撥所謂的‘友人’,大概是與安插我大魏國內的細作碰了麵,除此之外,韓晁一直表現出希望再次參觀冶城的意願,而趙卓則拜訪了許多位朝中的官員……這是這些官員的名單。”
說著,他從袖內取出一張紙,躬身遞給趙弘潤。
趙弘潤接過那張名單瞅了兩眼,待看到名單內居然有「禮部尚書杜宥」的名字後,遂笑著詢問殿內的杜宥道:“杜卿,那韓晁前去拜訪你府上了?”
杜宥點點頭,笑著說道:“確實,還送上了一份厚禮。……不過臣可不敢收,幾番婉言相拒未果後,便叫府上的下人將其送返了驛館。”
作為內朝的首輔,杜宥當然清楚天策府左都尉高括麾下的青鴉眾,這些日子其實一直都盯著這些各國使者的一舉一動,自然不敢做出什麼收受賄賂的事,免得引起趙潤對他的懷疑——雖說這位新君並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懷疑臣子。
“真是可惜了,如果是朕的話,照單全收,但不給他辦事,哈哈哈……”趙弘潤玩笑般說了句,惹地殿內的諸內朝大臣皆笑。
隨即,趙弘潤問道:“是因為秦國那筆軍備訂單的事吧?”
聽聞此言,杜宥收斂了笑容,點點頭正色說道:“據那韓晁透露出來的意思,韓國願意向我大魏臣服,尊奉我大魏為主,以換取我大魏對其的‘寬容’……臣一開始以為這份‘寬容’指的是希望減免韓國欠我大魏的賠款,後來才發現,韓晁指的是‘希望我大魏平等對待秦韓兩國’……”
“哼,平等對待麼?”趙弘潤撇了撇嘴,心中感覺有點好笑:韓國作為一個無奈之下被迫臣服於魏國的戰敗國,居然還有臉麵說什麼希望與秦國得到相似的待遇,簡直是癡心妄想!
不過話說回來,韓國還是有點利用價值的。
比如說,反過來削弱秦國。
雖然魏秦兩國如今也處在蜜月期,非但趙弘潤還娶了秦少君嬴瓔,並且,包括秦王囘、渭陽君嬴華、陽泉君嬴镹、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等眾多秦國的實權人物,皆與趙弘潤私交不淺,但這並不足以保證魏秦兩國的關係就能長久維持。
事實上,秦國也是魏國的潛在勁敵,隻不過,來自秦國的威脅要排在韓國與楚國之後,頂多就是第三威脅而已。
這跟楚國的情況十分相似:一旦日後秦國發展壯大,那麼勢必會跟魏國產生一些摩擦。
就好比魏國與齊國從一開始的友好結盟最終走向陌路,甚至於反目成仇,一個國家在發展的期間,他的敵人與朋友可能會出現變化,曾經的敵人變成同盟,曾經的盟國變成敵人等等,畢竟各國的利益不同嘛。
因此,「秦韓戰爭」對於魏國而言,其實也並非隻是借助秦國的力量來削弱韓國,其中未嘗沒有反過來借韓國之力削弱秦國的意思——還是那句話,隻要秦國發展壯大的程度還未達到使秦人產生「問鼎中原」這種野心,那麼秦魏兩國就不存在最根本的矛盾。
反之,則兩國的衝突終將難以避免。
而從魏國目前的利益角度出發,趙弘潤所需要做的,就是在竭力發展自身的同時,儘可能地平衡各國的實力,莫使天下格局出現太大的變化,這才是最符合魏國當前利益的。
說實話,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諸位愛卿,且先到偏殿歇息。”
在想了想後,趙弘潤決定在垂拱殿召見韓使韓晁。
其中的緣由,殿內諸內朝大臣皆心知肚明,因此並沒有細問,紛紛起身,拱手退下。
待等諸內朝大臣退下之後,趙弘潤吩咐大太監高和派人撤走了諸內朝大臣的案幾、座墊以及筆墨紙硯,且將堆積的奏章皆搬到龍案前。
在一切準備妥當之後,趙弘潤這才叫人請韓晁入宮。
片刻之後,在一名小太監的帶領下,韓晁亦步亦趨地來到了垂拱殿,一眼就看到趙弘潤正勤勉地俯身於王座,埋頭於政務之中,他誠惶誠恐地告罪道:“打攪魏王陛下處理國事,韓晁罪該萬死。”
趙弘潤抬起頭來,笑著擺擺手說道:“韓晁大人言重了。……也就是最近這段時間,朕因為會盟之後,稍稍有些疏於政務,才導致政事積累……”他指了指龍案前堆積如山的許多奏章。
韓晁信服地點點頭,打量著那堆積如山的許多奏章,心中暗暗感慨。
記得當初魏使唐沮、範應二人出使韓國薊城時,曾無意間透露出魏王趙潤在繼位後勤勉務國的事,讓韓晁、趙卓二人十分驚訝:似魏公子潤那等王霸跋扈的人,居然也能勤勉克己地處理國事?
在韓晁的心目中,魏公子潤更像是那類隻發號施令,什麼事都交給臣下、部下去做的人。
不過今日一見,還真是韓晁對這位年輕的君主刮目相看: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了一眼韓晁,趙弘潤似笑非笑地說道:“去年年末,我朝有唐沮、範應二人出使貴國,回國之後,此二人向朕複命,說他們在薊城時,見貴國君主甚是勤勉,堪稱天下君主表率……嗬,韓然他還未放棄麼?”
韓晁當然明白趙弘潤口中的「放棄」指的是什麼,聞言笑著回覆道:“魏王陛下誤會了,我國大王豈是敢與陛下爭雄?隻是我國新逢戰敗,又有秦國咄咄逼人,無論是為祖宗社稷還是為國內的臣民,大王覺得都應當更為勤勉……”
他這番話,還是很有水準的,既否認了韓王然有「韜晦養光、以圖日後」的雄心抱負,還不經意地點了點秦國,為接下來的話題鋪了路:“說到秦國,晁聽說秦國有意向貴國購置軍備?”
“哦?”
趙弘潤打諢道:“有這回事麼?”
見趙弘潤不承認,韓晁苦笑說道:“魏王陛下,您與晁好歹也相識七八年了,何必蒙騙?據晁所知,貴國兵鑄局正在打造的那批軍備,怕就是為秦國準備的吧?”
趙弘潤看了一眼韓晁,笑而不語。
不可否認,兵鑄局最近確實在打造一批軍備,不過那其實並非是為了秦國而準備,一來是最新式的武器裝備,魏國絕對不會對外出售;二來嘛,秦國也根本買不起,或者說,秦國的實權王族不舍得這個價錢。
所謂秦國向魏國采購的武器裝備,實際上就是一些魏軍淘汰下來的舊裝備罷了,當然,即便是舊裝備,但對於秦軍而言,亦能大大提高其實力。
由此可以證明,雖然韓國向魏國派出了許多細作,但這些細作至今還是沒辦法混入冶城,這也難怪,畢竟冶城始終都是青鴉眾重點關注、監視的朝廷司署,豈會輕易讓各國奸細在那裡打探消息?
想了想,趙弘潤點頭說道:“罷了,看在你我相識多年的份上,朕就說句實話……確有此事。”
“還請魏王陛下三思。”
見趙弘潤終於承認此事,韓晁正色說道:“為貴國計,晁以為,秦韓兩國維持目前的戰況,對貴國最為有利。倘若貴國暗助秦國,打破了秦韓兩軍如今的平衡局麵,雖削弱了韓,卻使秦更為強大,無異於趕走一狼引來一虎,與貴國何益之有?不若隔岸觀火,坐視虎狼相搏,此方是萬全之策。”
『你……跟韓然學的吧?』
趙弘潤聽得有點好笑,想當初韓然就是一口仿佛為魏國考慮的說辭,說得趙潤啞口無言,最終放棄了覆滅韓國,免得楚國趁機崛起;而如今,這韓晁似乎有效仿韓然的意思,亦是站在他魏國的角度權衡利益,這讓趙弘潤聽來頗為彆扭。
但不可否認,韓晁講得確實很有道理。
這不單單隻是因為秦魏兩國乃是盟國,且魏國曾許下要暗助秦國攻打韓國的承諾,關鍵還在於魏國需要處理淘汰下來的軍備——幾十萬魏軍逐步淘汰下來的武器裝備,總不能就那麼放在庫房裡爛著吧?
既然秦國願意以高出成本價的價格收購,為何不賣?
彆說秦國,就算是韓國,趙弘潤也願意賣。
或許有人會說,出售淘汰下來的武器裝備給他國,很有可能變成資敵的舉措,但問題是,就目前中原的局勢而言,近幾年內絕對不會有哪個國家膽敢與魏國發動戰爭——哪怕就是魏國出售給韓國,難道韓國就有底氣再次對魏國發動戰爭?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趙弘潤立刻笑嗬嗬地說道:“韓晁大人稍安勿躁,朕絕對沒有厚此薄彼的意思。雖說秦國此前的確是我大魏的盟國,但此次會盟,貴國響應了我大魏的號召,朕亦將貴國視為親近之國,希望魏韓兩國從此化解乾戈……但貴國與秦國的戰爭,朕就不好介入了……”
『不好介入?我兩國的戰爭最初就是你挑起來的啊!』
韓晁欲言又止地看著趙弘潤。
此時,就見趙弘潤信誓旦旦地說道:“但朕可以保證,既然貴國願意臣服於我大魏,朕絕對一視同仁,秦國能在我大魏得到一些助力,貴國亦能夠。”
韓晁聽了半天,這才弄明白趙弘潤的意思:感情你是準備兩頭賣軍備?沒有你這麼無恥的吧?再說了,我韓國鍛造軍備的工藝並不遜色你魏國多少,何須在你魏國手中購置軍備?而且十有八九還是一些淘汰下來的舊式裝備。
但是看著趙弘潤那張笑眯眯的臉,韓晁愣是沒敢說出拒絕的話。
因為他無法猜辨一件事的順序:究竟是魏國如今視韓國為親近之國,才願意向後者兜售一些淘汰下來的舊式軍備,還是說,他韓國隻有替魏國解決了一部分淘汰下來的舊式軍備,魏國才會視韓國為親近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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