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他下意識地回頭,就瞧見田諱、蘇翀二人麵有急色地走來。
他連忙拱手抱拳施禮:“東門令鞠升,拜見右相大人、拜見令尹大人!”
“不必多禮。”
田諱一揮手,緊步走到牆垛旁,手扶牆垛望向城外的河道。
此時的天空,已半壁大亮,田諱清楚看到,在城外的淄水河道上,停泊有三十餘艘戰船,其中,有十二艘戰船格外巨大,仿佛是十二頭猛虎伏在河中。
而這些戰船上,皆清清楚楚地懸掛著「魏」字的旗幟。
『果真是魏國的戰船……奇怪,魏國的戰船為何會出現在我臨淄城下?莫非他們是走濟水而來的?……魏軍抵達臨淄城下,可博興至今還未送來示警消息,看來博興河港已經被魏軍所攻陷……』
皺了皺眉眉頭,田諱回頭瞧了一眼身後的城門樓——原本應該是城門樓的位置,如今隻剩下一片坍塌了大半的廢墟。
“這是怎麼回事?是城外魏軍進攻所導致的麼?”田諱問道。
東門令鞠升點點頭,指著不遠處一塊他命士卒從廢墟中挖出來的、大小跟磨盤相似的石彈,將方才他所經曆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田諱。
田諱一看那石彈,就知道肯定是魏軍的拋石機所為,問題是,城外卻看不到有魏軍的拋石機……
『難道裝在船上?』
暗自嘀咕了一句,田諱仔細觀瞧遠處河道上的魏國戰船,還真看到這些戰船裝載著巨大的拋石機。
不得不說,將拋石機裝在戰船上,這在當世還真是頗為罕見的嘗試。
雖然曾經田諱也聽說,魏國在微山湖一帶操練的湖陵水軍,他們的戰船上就裝載有這種拋石機,但當時田諱卻不以為然。
這也難怪,畢竟這個時代的水戰,尚停留在「弓弩互射」、「登船白刃」的時代,似湖陵魏軍當初在微山湖吊打邸陽君熊瀝麾下戰船的戰術,即隔著老遠用拋石機攻擊對麵的戰船,中與不中全看天意的「天意戰法」,在這個時代隻能算水戰中的旁門左道。
不過現如今嘛,眼瞅著淄水河道上十幾艘魏國戰船,將船上的拋石機通通對準了臨淄城,田諱終於逐漸意識到,似這種裝載有拋石機的戰船,究竟有多麼地可怕。
一是它的威力,二是它的機動能力。
這些戰船,是具備了摧毀城牆能力的!
當然,雖說城外的魏國戰船具備摧毀城牆的能力,但這並不意味著這些戰船能在短時間內摧毀臨淄的城牆,畢竟拋石機這種威力巨大的戰爭兵器,它的命中率非但不高,而且低地可憐。
謝天謝地!
可能是注意到城頭上的防守士卒們軍心有些不穩,田諱沉聲說道:“不必驚慌,縱使城外的魏國戰船裝在了拋石機,但這種攻城兵器,也不可能次次都命中我臨淄!”說到這裡,他似斬釘截鐵般說道:“這是臨淄!是我大齊的王都!她,沒有那麼脆弱!”
聽聞此言,城樓上的守軍士卒,士氣稍稍有所回升。
然而就在這時,隻聽呼呼呼幾聲古怪的呼嘯,從天而降十幾枚磨盤大的石彈,其中三枚擊中了臨淄的城牆,使城牆嘩啦啦地坍塌了一小塊。
“啊——”
一聲慘叫。
原來,有兩名士卒措不及防,正好站在那塊坍塌的地方,隻感覺腳下一空,當場摔死在城下。
“右相大人小心!”
左右連忙護住田諱,卻見田諱奮力推開眾人,在牆垛上探出腦袋瞅了幾眼摔死在城下的那兩名士卒,旋即緊緊盯著城外河道上的魏國戰船,雙手死死地攥緊了拳頭。
一個時辰後,「魏國兵臨城下」的消息,逐漸在城內瘋傳,使得城內的齊國臣民大為恐慌,儘管臨淄令蘇翀派出人手儘可能地安撫民心,但還是無法阻止這股恐慌。
“該死的!魏國的軍隊是如何抵達我臨淄城下的?!”
在齊王宮內,齊王呂白對此大發雷霆。
當得知魏國的軍隊兵臨城外後,齊王呂白第一反應是驚恐,旋即就是憤怒,畢竟被一個國家的軍隊打到王都,這可是萬般的羞辱!
想當年韓齊兩國交戰時,齊國淪陷了整個巨鹿郡,可即便如此,韓國的軍隊還是沒能渡過濟水,可如今,魏國的戰船居然跑到了淄水,就堵在齊人的家門口,這情況,比較當年更為惡劣、更為緊迫。
不得不說,作為先王呂僖的幼子,現任齊國君主呂白的膽魄確實不小,在思忖了片刻後,竟親自來到了東城門,視察戰況。
當時,上卿高傒,士大夫鮑叔、管重、連諶等人皆已陸續來到了東城門,哪怕是這些日子以來托病不出的左相趙昭,亦喬裝來到城樓。
“城外的魏軍在搞什麼鬼?”
上卿高傒皺著眉頭說道。
因為如他所見,城外淄水河道上的魏軍,他們根本就沒有下船,他們對臨淄城的進攻,仿佛就僅僅滿足於用船上的拋石機拋投幾顆石彈。
“莫非是想等摧毀這邊的城牆之後再有所行動?”士大夫鮑叔猜測道。
說罷,他看到了登上城樓的齊王呂白,連忙躬身行禮。
“大王。”城牆上的諸臣皆施禮道。
“眾卿免禮。”齊王呂白擺了擺手,不顧旁人的勸說走到牆垛旁,看著城外的眾多魏國戰船,問道:“魏國的戰船,何以能突然出現在我臨淄城外?”
聽聞此言,在旁諸大臣皆默然不語。
片刻後,才有田諱低聲說道:“若是臣沒有猜錯的話,這支魏國船隊,恐怕就是原先駐紮在微山湖的湖陵水軍……至於這支水軍如何突然出現在我臨淄城外,臣以為是沿著濟水而下……”
齊王呂白看了一眼田諱,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些什麼,然而在皺了皺眉之後,他卻改口說道:“右相,如你所見,我臨淄能否守住?”
“大王放心。”田諱連忙說道:“城內尚有數千兵卒,且臣已派人傳令北海軍、飛熊軍,令這兩支軍隊即刻前來援救,必定可保臨淄無憂。”
“唔。”
齊王呂白點了點頭,旋即注視著城外的魏國戰船,忽然問道:“魏軍可曾派人來交涉?”
“並沒有。”田諱搖頭說道:“不過,臣已派東門令前去與城外的魏軍交涉。”
聽到田諱這句話,齊王呂白不禁感到有些意外,而在旁的高傒、鮑叔、管重等人,麵色竟微微一變。
魏軍不曾派人交涉,這可不是什麼好預兆。
他們原以為這支魏軍偷襲他臨淄,是為了迫使他齊國退出「楚齊魯越四國伐魏」,可以理解為是一種武力威脅,可眼下聽田諱的意思,城外的魏軍,居然當真打算攻陷他臨淄?
就在臨淄東城門城樓上諸人驚疑不定時,被田諱派出城去跟城外魏軍交涉的東門令鞠升,正硬著頭皮靠近那些戰船。
他這一行幾人,當然瞞不過戰船上許多魏軍士卒的眼睛,當即就有人將這件事稟告了旗艦上的將領李惑:“將軍,有幾名齊人打著臨淄的旗號向我船隊靠近。”
“哦?”
李惑走到船頭瞧了瞧,見那幾名齊人來到河岸後,高舉著空空如也的雙手,且身上也並未攜帶兵器,遂示意道:“派一艘艨艟過去,將那幾名齊人帶到這來。”
“是!”
片刻之後,東門令鞠升就被帶到了李惑的旗艦上。
在見到李惑後,鞠升有些拘束地抱了抱拳,說道:“我乃是臨淄東門令鞠升,奉我國右相之命,前來與貴軍交涉……敢問貴軍因何偷襲我臨淄?”
聽聞此言,李惑哈哈大笑,指著鞠升對從旁的魏卒笑道:“這小子居然問我因何要偷襲他臨淄?”
附近的魏卒們哄堂大笑,讓鞠升更為惶恐。
而此時,隻見李惑冷笑一聲說道:“小子,你不會不知,我大魏早已對你齊國宣戰吧?我身為大魏的將領,率軍攻打敵國王都,有什麼錯麼?”
鞠升這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遂再也不敢自作主張,按照右相田諱的吩咐說道:“這位將軍,恐怕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事實上,我大齊從未想過與貴國為敵……”
“哼!”李惑冷哼一聲,打斷了鞠升的話:“小子,少給我在這裡信口雌黃,你齊人暗中相助韓國不算,前一陣子,更響應楚國的號令,使田耽、田武等人出兵,欲聯手討伐我大魏……居然也敢說從未想過與我大魏為敵?”說到這裡,他摸了摸胡須,沉聲說道:“要我停止進攻臨淄也行,隻要齊王昭告天下,臣服於我大魏,且協助我大魏征討楚、韓,我大魏可以既往不咎,否則嘛……”
他轉頭看了一眼臨淄,淡淡說道:“這座曾經是中原最繁華的城池,李某亦不希望將其摧毀,希望你等,好自為之。……對了,在一個時辰內給我回覆,否則,後果自負。”
說罷,他不等鞠升再說什麼,就命人將他帶回了岸上。
大約一炷香之後,鞠升回到城內,將魏將李惑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齊王呂白與一乾齊國大臣,隻聽得後者心頭怒起。
“魏軍這是何等狂妄!”
隻見齊王呂白怒拍著牆垛,恨聲說道:“他因為就這麼幾艘船,就能使我大齊屈服?!妄想!”
說罷,他轉頭對右相田諱說道:“右相,待等北海軍、飛熊軍趕到,你即刻帶軍驅逐這支狂妄的魏軍!”
“是,大王。”
右相田諱抱拳應道。
然而,短短一個時辰的期間,並不足以叫飛熊軍、北海軍趕到臨淄。
反而是城外的魏將李惑,見臨淄遲遲沒有回應,心中有些不忿。
說實話,李惑對齊人並沒有多少好感,畢竟當年他北亳軍的首領向軱求爺爺告奶奶尋求齊國幫助時,齊國那可是相當倨傲的。
“看來,那些齊人並未將我方的威脅放在心上……”
搖了搖頭,李惑冷笑著說道:“既然如此,就彆怪李某摧毀這座城池了……”
說罷,他沉聲下令道:“傳令下去,準備火矢,目標,臨淄城!”
片刻之後,幾十艘魏國戰船上的魏卒,紛紛手持軍弩,將一枚枚纏有引火物的火矢,射向了遠處的臨淄城。
一時間,仿佛有一場漫天火雨,籠罩住臨淄的城東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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