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咱們漣洋縣的所有大隊乾部都去縣裡開會了,咱們隔壁幾個縣都已經完成春收的工作,最少的那個縣,給出的畝產量是三千斤。”
苗鐵牛比劃了一個數字,顧安安對這些農作物的產量沒有概念,可是苗翠花和顧保田有啊。
“這不是扯淡嗎?哪來的寶地能種這麼多糧食出來啊,合著彆的地方的地撒了神仙尿了,肥料都比咱們漚的足。”苗翠花滿是不屑的撇過頭,這是糊弄誰呢。
在沒有雜交水稻的年月裡,水稻的畝產維持在三四百斤,已經是老天爺賞飯吃了,畝產三千斤,除了騙騙那些從來沒有下過地的城裡人,農村裡的老把式哪個會信啊,就是四五歲的孩子都不信這些笑話了。
苗鐵牛也是這麼想的,可誰讓現在這風氣就是這樣呢,人家畝產三千斤,你畝產三百斤,那一定是你這當乾部的能力有問題,沒有協調好手下的社員,生產不積極,不主動,首當其衝要責罰的就是你這個當乾部的。
而且上頭領導也不管你實際真的產收多少啊,他隻要你能給個漂亮的數字,並且根據這數字交夠上交的糧食,對他來說,這事就成了,至於是真是假,他們才不在乎呢。
在苗翠花夫婦來之前,苗鐵牛就在為這事發愁,如果真像領導暗示的那樣,那這次收完早稻要上交的糧食可不少,剩下的那點量,夠不夠全隊的社員吃都不知道呢。
結合妹妹和妹夫的話,如果預警是真的,旱災真的來了,那麵對將來可能顆粒無收的土地,和存糧嚴重不足的糧食,那會發生些什麼,讓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畢竟這年頭沒有空調沒有電扇,家家戶戶都是這麼過來的,習慣成自然,也就不覺得那麼難受了。
顧安安穿著純棉吸汗的米黃色小背心和一條純白色帶著些許黑色斑點的小短褲,這條褲子是用紡織廠的處理布做的,顧建業在幫紡織廠送貨的時候拿到的內部處理品,不需要布票,隻需要現金就成了,賣的還比外頭便宜,沒有點關係,都拿不到這樣的布。
所謂的處理布就是有點瑕疵的布匹,說瑕疵,其實也不大,就像是顧安安此時穿的那條褲子,就是在染色的時候沒有染好,染上了臟汙或是染色不均勻,穿起來壓根就不礙事,這樣的處理布,多的是人搶著要。
也就是顧建業和餘坤城腦子好,人也機靈,常常拿著東家廠處理的緊缺品換取西家廠的緊缺品,和那些廠裡的人都搞好了關係,才能時常有這樣的便宜撿。
顧安安昨晚睡得早,起得晚,中途還難得沒有被尿憋醒,此刻一點睡意都沒有,隻是閉著眼睛假裝睡覺罷了。
“哼——嗯嗯——”
身邊傳來一陣壓抑的哭泣聲,音量很輕,不仔細聽幾乎聽不到,感覺得出來,這聲音的主人或許一點都不想引起彆人的注意。
顧安安知道自己身邊躺著的是餘陽,現在這屋裡四個孩子,也就他有可能會哭。
她家兩個哥哥隻在有必要的時候才會哭,比如逃避處罰或是耍賴的時候,還光打雷不下雨,一旦要哭,那嚎啕聲能把家裡這木梁給震塌下來,決計不會有這麼“溫婉、含蓄”的哭法。
顧安安睜開眼,轉了個身,看向睡在自己邊上的那個小蘿卜頭。
餘陽此時早就沒有了剛見麵時候的那樣小傲嬌的模樣,側身睡在炕上,小手拿著枕頭蓋住臉,一抽一抽的,顯然是枕頭掩蓋住了他的聲音。
“看什麼看,你個大白饅頭。”
餘陽感覺到了顧安安的動作,掀開枕頭,露出兩個紅通通的大眼睛,可能是被枕頭蒙著的緣故,一張臉也被悶的紅紅的,尤其是鼻尖,就和胡蘿卜似得。
看著早上被他爸說要給他當媳婦的小奶娃娃這樣看著,即便知道一個一歲多的孩子可能什麼都不理解,餘陽還是覺得有些惱羞成怒,覺得自己的少男心受到了傷害,色厲內荏地壓低聲音對著顧安安恐嚇到。
“再看,再看,小心我!”餘陽捏緊拳頭,對著顧安安比劃了一下,隻是看著她那白白胖胖的一身軟肉,和純潔無瑕的小眼神,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做,手僵在了半空裡,良久才放下來,在顧安安的小臉頰上輕輕一按。
果然是大白饅頭,這手感,軟綿綿的,就和往日媽媽吃完,剩給他的白麵饅頭一樣,就是不知道吃起來有沒有那麼可口。
餘陽舔了舔嘴唇,放棄了這個想起來就不怎麼靠譜的想法,隻是這手指戳上癮了,戳戳顧安安的小臉蛋,再戳戳她手上胳膊上的小肉窩,把那些煩心事拋諸腦後,玩出了興致來。
顧安安看著他剛剛偷偷摸摸的哭泣行為,心中隱隱有些憐惜,畢竟在心理年齡二十歲的小阿姨眼裡,眼前這個隻是個可憐又可愛的小男孩,彆看他麵上裝的好,其實心裡也是有許多委屈的吧。
顧安安想著在爸爸嘴裡聽到的故事,心中歎了口氣,十分善良大方的忍受了餘陽的動手動腳。
“糖,吃。”
顧安安想起來,自己還有一顆偷偷藏起來誰都不知道的糖果,原本想著用來哄黑胖和黑妞的,現在看來,眼前這個傷心的小可愛似乎更需要甜甜的糖果的療愈,十分大方地從自己小枕頭底下將那顆粉粉的水果糖掏了出來,湊到餘陽的麵前。
餘陽戳的正開心呢,就看到了那個胖娃娃伸著藕節一樣的胖胳膊,肥嘟嘟的小手掌中間乖乖躺著一顆糖果,還一個勁的往他麵前湊。
“吃,甜甜。”顧安安想著小孩子都是喜歡吃糖的,像她小時候就很喜歡,隻可惜,現在的她還沒法吃。
餘陽戳著顧安安胖臉蛋的動作頓了頓,看著她湊過來的手,因為有那樣一個媽的緣故,他有記憶以來就是在爸爸的大卡車上度過的,幾乎沒有同齡的朋友,這還是第一次,有除了爸爸和顧叔叔以外的人送東西給他。
餘陽說不上是什麼感受,隻覺得眼前這白麵饅頭實在是太招人喜歡了,越看越讓人想要咬一口。
他毫不客氣地接受了顧安安遞過來的糖果,撥開外頭的糖衣,在顧安安眼饞的視線下放進了嘴裡,是草莓味的水果硬糖,甜甜的,餘陽笑了笑,配合著那紅的和兔子一樣的眼睛,滑稽地可愛。
或許有這樣一個小媳婦也還不錯,餘陽看著邊上終於睡過去的顧安安,在她的小臉蛋上輕輕又戳了一下,如是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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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日子溫馨平淡,餘陽似乎是在顧家紮了根了,餘坤城隻要一有空就和顧建業一塊回來,每趟來總是會帶些東西,或是吃食或是布匹玩具,每個月還準時把餘陽的口糧送過來,隻是隻口不提把人接回去的事。
所幸在顧家這段日子,顧向文兩兄弟已經和餘陽培養了十分充足的戰鬥情誼,處的就像是親兄弟一般,家裡也沒有一人有意見。
隻是這時間慢慢流逝,這糧食問題越來越大,糧食緊缺的矛盾,也大有隨時激化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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