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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八的前一夜,燕京城下了一整晚的大雪。隨後幾天,這雪也不消停,時不時地又飄來一場,一連□□天都是雪,堆積的雪還未融化,天上的雪又落了下來,很快這大雪便累積到了半人高。
整個燕京城一片銀裝素裹,這種惡劣又寒冷的天氣,沒事誰也不會上街。
但今天季家老宅卻格外熱鬨,因為季文明和錢珍珍千呼萬盼的好日子——臘月十八終於來臨。
錢珍珍不顧還有幾天才出月子,冒著風雪坐著馬車早早的就跟著季文明到了季家祠堂外。
冬日嚴寒,大家都沒什麼事做,因而族裡不少閒得無事的媳婦姑娘和孩子也湊了過來,紛紛守在祠堂外麵,見識這季氏一族史上頭一回的兼祧儀式。
兼祧本來應該視同再娶新婦,但錢珍珍已產下孩子,再重新三媒六聘,八抬大轎把她迎娶回家就不合適了,而且兼祧這製度在北地並不盛行,也沒有先例可尋。所以這次兼祧儀式一切從簡,隻需在宗親族人的見證下,讓錢珍珍祭拜祖宗,再把她的姓氏寫到族譜上就行了。
不過開宗祠對家族來說從來都不是一件小事,因而到了巳時,季老太爺就帶著族長季長源並家族裡的一眾威望甚高的老人連同季文明一起打開祠堂,進去叩拜上香。
拜祭完祖宗,終於把季文明兼祧的事提上了日程。
此事由現任族長季長源主持,他先是宣布了一番季文明兼祧的緣由,然後又照本宣科地誇讚了一番季文明的孝心,最後終於輪到錢珍珍了。
錢珍珍今天穿了一件雍容華貴又保暖的白狐裘,小臉紅撲撲的,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從今以後,她就是季文明名正言順的妻子,記在族譜上的妻子。
旁邊一族人遞上香,錢珍珍接過,望著眼前這一排排黑漆漆,威嚴肅穆的牌位,雙膝彎曲跪在厚實的蒲團上,鄭重有禮地磕了三個響頭:“季錢氏叩拜列祖列宗。”
磕完頭,上完香,接下來就是把錢珍珍的名字記到族譜上去了。
季文明提起毛筆蘸了墨,嘴角微翹,心裡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放鬆感。
兼祧一事一定,他再也不用擔心被人告發了,也不用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左右為難了。
毛筆落到雪白的紙上,筆走遊龍,一個季字剛落地,錢字剛寫了一半,突然祠堂外麵傳來一陣喧囂聲。
季長源眉一沉,喝道:“何人在祠堂外喧嘩?”
站在祠堂外湊熱鬨的族人紛紛向兩邊退開,很快,兩個帶刀衙役出現在祠堂門口。
季長源臉色大變,走過去,拱手道:“今天我們族裡正在處理一樁族內事物,不知二位差爺來此有何貴乾?”
左側那衙役環顧了四周一眼,冷聲問道:“你就是族長?季文明可是你族中之人,他今天可在此地?”
季長源下意識地瞥了季文明一眼。
晦氣,季文明暗自腹誹了一句,放下寫到一半的字,起身笑吟吟地走了過去,問道:“在下就是季文明,兩位找本官有何貴乾?”
他的姿態閒適,說話雖客氣,但那態度還是隱隱壓了這兩個差役一頭。
族人聽到他的自稱,這才想起,季文明可是做官的人,他又何須懼怕這區區兩個不入流的衙役。原先還有些擔憂的季長源也鬆了一口氣,他想這兩個衙役到這兒來,也許隻是有事要問季文明而已。
不過燕京城的衙役什麼樣的達官貴人沒見過,這兩人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季大人,有人狀告你停妻再娶,請你,還有你新娶的錢氏跟咱們走一趟!”
這衙役竟然真是衝著季文明來的!舉族嘩然,所有人都驚詫地看著他。
幾個無知婦人還在一旁竊竊私語:“不是說兼祧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娶兩個嗎?這衙門的怎麼找上門來了?難道季文明之前是忽悠我們的?”
季長源的臉色刹那之間變得鐵青,上前拱手道:“兩位差爺是不是搞錯了,季文明他是兼祧,為季家三房一支傳承香火,與停妻再娶沒有關係。”
兩個衙役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季族長,你跟小的們說這些沒用。這是府尹大人傳喚季文明和後娶之婦錢氏,小人隻是聽差辦事,做不得主。”
這話句句在理,季長源也明白了,自己是病急亂投醫,找錯了對象,他客氣有禮地衝兩個衙役一抱拳:“是在下糊塗,請二位海涵。”
接著,季長源回頭看了一眼季文明,壓低聲音問道:“文明,這究竟是何事?你不是說兼祧在南邊很流行,朝廷並不禁止嗎?”
季文明心裡這會兒也七上八下的,拿不準是有人告他兼祧,還是有人知道了安順的事,告他停妻再娶。
若是前者還好,目前朝廷並未嚴令禁止兼祧一事,他能解釋得通。若是後者那就麻煩了,不過安順遠在千裡之遙,他回京不過一月有餘,應該沒人知道才對,即便有人狀告,也沒證據,他隻要堅決否認就行。
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節,季文明拋給錢珍珍一個安心的眼神,讓她放心。
錢珍珍哪放得下心來,她今兒早起梳妝時右眼就一直跳個不停。當時她就有種不好的預感,荷香還一個勁兒地勸她,說是昨晚小公子哭個不停,鬨了半宿,她沒睡好的緣故。當時她信以為真了,現在想來,這不就是不祥的預兆。
“夫君,你說會是誰狀告我們?”錢珍珍走近季文明,小聲問道。
季文明也很想知道,不過這地方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
他回身雙膝跪地,對著祖宗牌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不肖子孫季文明打擾了祖宗的清淨。”
然後站起身又衝季老太爺和幾位族老躬身道歉:“今天的事皆因文明而起,文明現要赴府衙說明此事。想必這其中有什麼誤會,相信府尹大人會還文明一個清白,回頭文明再向諸位長輩請罪。”
季文明的鎮定冷靜感染了族人,不少人紛紛相信了他的說辭,覺得此事確實如季文明說,是一場誤會。就連季老太爺嚴肅的臉也緩和了下來。
祠堂外,萬氏撫了撫胸口,高懸的心落了下來,她的兒子可不會做那作奸犯科之事。
傅芷璿站在人群外圍看到這一幕,很想給季文明鼓掌。這人口才了得,黑得都能被他說成白的,無怪乎前世冤枉她時,大家都毫不猶豫地相信了他呢。
她若不是當事人,手裡頭又掌握了確鑿的證據,隻怕也會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
傅芷璿往前走出兩步,踏出人群,笑盈盈地說:“既然將軍如此自信,何不邀請老太爺和幾位長輩一起去衙門見證府尹大人替你洗刷冤屈,還你一個清白,也免得族人們誤會,敗壞了將軍的名聲。”
傅芷璿這話名義上似乎是在替季文明考慮,但語氣可不善。
族人們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作為季文明的原配嫡妻,她莫非知道什麼?
見沒人應聲,傅芷璿杏眸一轉,最後落到旁邊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的顏氏身上:“二嬸,你說侄媳說得對不對?”
顏氏一直跟萬氏不對付,季二叔又因為萬氏的竄唆弄丟了族長之位,她心裡恨死萬氏了,連帶的也極不待見季文明,巴不得他們一家子吃癟,鬨得越難看越好。
顏氏瞟了一眼驚疑不定的萬氏,刻薄的唇一彎:“還是阿璿你想得最周到。我說有的人,莫不是心虛了,難怪早早就打起了休掉兒媳婦的主意。”
她隻是隨口一胡說,沒想到歪打正著。
萬氏心虛,眼睛閃了閃,垂下頭,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壞了兒子的事。
季文明的臉色霎時變得極其難看,他憋著氣,斯文俊朗的臉上一片坦然:“若諸位族人願意,儘可與文明一起去衙門,也好給文明做個見證。”
他說得大義凜然,但一上馬車後,臉就拉了下來。
錢珍珍惶恐不安地拽著他的袖子,低聲問:“夫君,你說這究竟是何人狀告咱們?”
季文明也很想知道,他回京不過月餘,在官場上還沒來得及數敵,應該不至於有人花這麼大的力氣對付他一個小小的五品武官才是。
錢珍珍見他一臉沉思,遲疑了一下,說出了心裡的揣測:“你說會不會是傅芷璿狀告咱們?”
季文明下意識地否認:“不可能,她一個婦道人家,哪有這個膽子。而且她也不知道咱們在安順的事才對,再說夫妻一體,狀告我對她有什麼好處?”
頓了片刻,季文明扭頭懷疑地看著她:“莫非是你或者荷香向傅芷璿說漏了嘴?”
錢珍珍大呼冤枉:“夫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願意見她,就更彆提跟她說話了。荷香整日跟著我,也沒跟她單獨接觸的機會。”
季文明一想也是如此,他濃眉緊蹙:“那不應該啊,母親那兒我都沒說漏嘴,這京城應該沒人知道咱們在安順的事才是。不對,還有曹廣,但曹廣一個大男人,應該不至於如此多嘴才是,而且他若是想針對我,也不會用這種方式,他作為一軍統帥,有的是辦法。”
聽到他一一過濾認識的人,錢珍珍忽然想起了另外一個可能,俏臉一僵,輕輕扯了一下季文明的袖子,支支吾吾地說:“夫君,這京城可能還有一個人知道咱們的婚事。”
季文明一扭頭,目光如炬地盯著她:“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