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農曆丙辰年,也就是龍年。按照中國老式說法,屬十二地支生肖)之龍者,不管是年月日之地支還是人之生肖,既本應該是最好的又可能是最壞的:你有福就助你,無福就損你;該屬你的就對你有利,不該屬你的就對你有害。
在1976年這一年,好的事、不好的事,人類社會的、自然界的,都很多、也很大,簡直是風雨如磐、風雨如晦,大風大雨、大起大伏,波瀾壯闊、驚天動地。
這一年對於生活在當時的每個中國人來說,恐怕可以銘記一生。因為這一年發生了好幾件大事,先是在1月份,為新中國操勞了一生的周總理去世了,當全國人民還沒從巨大的悲痛中舒緩過來,朱德總司令又在7月份逝世,緊接著在7月底,短短的23秒震動,就奪走了河北唐山幾十萬人的生命,讓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有點措手不及。
不過這還不算完,時隔不到2個月,中央又傳來噩耗,於當年9月9日也逝世於北京。主席、總理、總司令,國家的三巨頭在一年之內先後撒手人寰,同時新中國又遭受了建國以來最大的自然災害,幾乎整個唐山都被一場大地震夷為平地,稱之為國殤一點不為過,全國上下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同年9月份某一天,北京,天氣極其陰霾,空中還飄著牛毛細雨。這天有很多單位和街道,都不約而同的組織起來,走上不同的街道,哀悼剛剛去世不久的。在東城區北新橋大街上,也走著一隊哀悼的隊伍,這個隊伍很特彆,都是由幼兒園的小朋友們組成的,最大的不過5、6歲,最小的也就3、4歲。
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是兩個風格迥異的小朋友,左邊的是個大胖子,白胖白胖的,他這種身材在這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是很稀少的;在他身邊的另一位小朋友則長得瘦高瘦高,幾乎比同齡的小朋友高出一頭。
幼兒園的老師們也算是充分利用了他們兩個的身材優勢,白胖子後背上背著一個小花圈,說小,但是放在幼兒園小朋友身上,應該就算很大了,如果不是他這個身材,恐怕來陣風就得連人帶花圈一起刮跑,而那個瘦高個則舉著一麵小紅旗,上麵寫著:沉痛哀悼偉大領袖,新開路托兒所。
此時街道上同行的還有不少遊行隊伍,但都是成年人,他們知道這是什麼時刻,應該有什麼樣的表情。但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們卻還不太懂這些,雖然老師們臨出來的時候已經連嚇唬帶拍唬了一通,但是這些小孩子連一站地都沒走完,臉上裝出來的嚴肅認真就沒影了。男孩子們開始邊走邊打鬨,女孩子們因為新衣服、新鞋被雨水淋濕,眼睛裡都含著淚水,年紀更小的乾脆扯開嗓子哇哇哭上了。
和隊伍裡的這些小孩子相比,走在隊伍前麵那個舉著旗子的瘦高個男孩,卻是一臉的茫然,眼神都沒什麼焦距,讓人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悲憤過度了一樣,這讓旁邊已經處於暴走邊緣的幼兒園女老師還算是稍微舒了一口氣,至少還有一個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國家總算是沒白教育他們!
這個瘦高個小男孩,就是我們的主角,也就是那個釣魚被雷劈的洪濤。
其實被雷劈的時候,洪濤並沒什麼感覺,他都不知道有雷劈下來了,大風刮著天幕馬上要起飛的樣子,他正死死的抱著天幕杆和風暴搏鬥呢,可是眼前突然一片白光,然後他舉著天幕杆就出現在這條街道上了,哦對,不是天幕杆了,是舉著一麵旗子。
當他發現自己好像縮成了一個小孩,也正和一幫小孩在大街上遊行時,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但是這個夢做得挺有水平,邊上那個白胖子還偷偷塞給自己一顆糖,味道很不錯,而跟在自己後麵那個女孩子也狠狠的推了他一把,因為他腳下一遲疑,腳步有點慢,踩倒了她的腳,把她的紅花小布鞋給踩臟了。
整個畫麵給他的感覺就三個字:舊、暗、親!就像在看一部描寫曆史的黑白電影,街道兩邊都是低矮的房屋,唯一的高大建築就是左前方的北新橋商場,2層!大多數房屋都是用那種青色的磚蓋的,建築風格也更接近民國時代。街上的行人也好、遊行隊伍也好,除了舉著的紅旗之外,全都是藍青這種深色和白色,偶爾駛過的一兩輛圓頭圓腦的公交車和方頭方腦的綠色吉普車,看著那麼滑稽,但是又那麼親切。
夢裡的這兩個小孩洪濤都認識,那個胖子就住在雍和宮對麵小吃店旁邊那個門裡,叫張大江,而後麵那個長得和芭比娃娃一樣的小女孩就住自己家樓上,叫金月,她爸爸是個退役軍官。
可惜這不是夢,隻走了不到50步,冰冷的雨絲就讓洪濤清醒了過來,大概知道自己怎麼了,他穿越了!穿越到了他的小時候!上托兒所的時候!這段記憶他一直都沒忘,現在自己應該是4歲多,正在上托兒所中班,他還清楚的記得,在這次遊行中旗子上寫的字被雨水給淋濕了,結果滴了自己一身黑點,把他新買的白汗衫給弄臟了,而且還洗不掉,回家以後被母親一頓罵,然後父親還和母親因為這件事兒吵架了。
“小月,看看我後背上是不是弄臟了?”洪濤想到這裡,歪著頭想看看自己的肩膀,但是看不見,隻好回頭去問金月。
“都是小黑點,該!晚上回家之後我去告你爸去,你把我的鞋踩臟了!”金月的嘴還撅著呢,正在為她花布鞋上的一個泥腳印發愁。
“你大爺的!還是反應慢了,這件衣服算是報銷了!”洪濤小聲罵了一句,他雖然沒有記憶母親為何和他發脾氣然後又和父親吵架,但是他隱約知道,自己家裡在這段時間經濟條件不算好,估計母親就是因為心疼這件白襯衫吧。
“糖甜不?我爺爺給了3塊。。。。。。”旁邊的大江聽到洪濤在說話,但是沒聽清說什麼以為他是在問糖的事情。
“甜!改天我也請你吃!”洪濤看著2尺之外那個留著清鼻涕的胖臉,心裡莫名的一熱,這個胖子在他記憶裡是個悲劇人物,他的腦筋有點少,在托兒所裡不受老師待見,小朋友們也老欺負他,之後上了小學,他還和洪濤一個班,洪濤也曾很缺德的欺負過他,想起自己當初把他摔在沙坑裡,他頂著一頭沙子哇哇哭的情景,洪濤嘴裡這塊糖都變苦了。
“。。。我爺爺說誰和我玩就給誰糖吃。。。你陪我玩嗎?騎馬打仗,我不當馬。。。”胖大江讓洪濤給說愣了,他顯然不太習慣洪濤這種大人的口氣,不過他的腦筋少到不允許他多想洪濤的問題,隻能想他自己的問題。
“成,回去我就背你!”洪濤咬了咬牙,下了下狠心,答應了胖大江的這個要求,不是他小氣,主要是胖大江這身材太為難了,自己能不能背動他是個很大的問題。
遊行很快就結束了,準確的說是新開路托兒所的遊行結束了,一群小孩子本來就不好管,天上又下著雨,雖然這時候的孩子比後世裡的孩子皮實多了,但孩子畢竟還是孩子,體力有限,累了之後蹲地上就哭,幾個托兒所老師的懷裡已經抱滿了,隻能打道回府。
新開路托兒所就在新開胡同裡,在雍和宮的東麵,現在依舊有這個胡同,模樣格局也沒什麼大的變化,托兒所的那個院子也在,隻不過已經改成彆的用途,至於這個托兒所去哪裡了,洪濤也不清楚。
這時候的孩子就是皮實,回到幼兒園之後,老師們隻是簡單的給每個小孩用小毛巾擦擦頭發就算完事了,然後就按照班級組織孩子們在院子裡的大棚下麵做遊戲。這時的托兒所和後世的幼兒園根本不是一個概念,整天做的就是三件事兒,遊戲、吃午飯、睡午覺,基本沒有學習任務。
老師們的責任就是把孩子從家長手裡接過來,然後彆讓他們亂跑,等晚上家長下班的時候再把孩子全須全尾的交給家長,什麼蹭破塊皮、腦袋上磕了個包啥的,根本不算事兒。再苛刻的家長也不會因為這個責怪老師,也不會有家長埋怨老師沒教他們孩子知識,按照當時的習慣思維,托兒所就是幫自家看孩子的,教育是學校的事情。
而且這時的托兒所也不難進,更不用交讚助費和托關係,很多家裡有老人的家庭都不願意去花這個冤枉錢,雖然一年隻交5塊錢,但當時的工資水平很低,學徒工一個月隻有18塊錢,普通工人二級工也就34塊8,所以5塊錢已經是一筆很大的開銷了。
更主要的是,當時還沒把計劃生育定為基本國策,隻是剛剛有這個說法,誰聽啊。一家2、3個孩子算是少的,4、5的一抓一大把,7、8個也不是很稀罕。所以家庭的負擔不光是一個上托兒所的孩子,說不定要同時擔負3、4個孩子的費用,既然家裡的老人能帶孩子,這5塊錢能省還是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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