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幢居民樓被幸存者們改造過――――底層入口堆放著上百張從各個房間裡搬出來的壁。它們雜亂無章,唯一的作用就是阻擋喪屍前進。還有幾根水管從中間被電鑽切開,做成與各個樓層鏈接的簡易通訊器。遇到緊急情況,樓下的警戒者隻需要用力敲打管壁,樓上的人們就能聽見。不過,傳音效果不僅是危險的時候有用,平時在樓下隻要說話聲稍大些,樓上的人一樣可以聽清楚。
陸濤在團隊裡呆了好幾個月,當然清楚這些事情。光頭雖未明說,但他的口型和表情都充滿強烈的警告意味。
有危險?
陸濤的心臟驟然緊縮,他下意識地握緊手裡的刀。看到這些舉動,光頭的眉毛越發皺緊,他拚命搖著頭,豎起手指擺在唇邊,指尖和眼睛同時朝上。雖然沒有說話,卻喻示出越來越強烈的危險成份。
顯然,他想讓陸濤趕快離開。
樓上很平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腳步聲。這表明危險源頭不是封堵在六層以上的喪屍,而是來自彆的方麵。
這幢居民樓裡的幸存者組成團隊,卻並不見得有多麼安全。環境使人性當中最醜陋的部分無限放大――――幾乎每個小時,這幢樓裡都在上演搶劫和強奸,欺騙和詭計。如果不是因為特殊目的,誰也不會離開自己的房間。
理智告訴陸濤,必須馬上離開這兒。
沉默了大約半分鐘,他沒有轉身離開,而是再次握緊刀子,朝大樓內邁出腳步。
光頭有些情急,他伸手抓住陸濤的胳膊,用力拽了拽,同時瞪著眼睛,齜起牙齒,右手橫在脖子上,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他還是沒有出聲,緊密咬合在一起的牙齒和咧開的嘴唇,組合成令人恐怖的口型。
那是一個“死”字。
短暫,揪心的沉默。
陸濤腦子裡飛轉過無數個念頭。
毫無疑問,有人等在樓上想要對付自己。最安全穩妥的做法,就是馬上離開,然後去蘇浩的營地找人幫忙。
可是他必須上去――――房間裡彆的東西可以不要,唯獨那本從家裡帶出來的影集不能丟失。那是相親當天父親讓自己帶上的,對方家長和父母是很好的朋友,他們都想看看陸濤年幼時候的模樣。從出生到現在,那兩百多張照片記載了一幕幕歡樂時光。
如果沒有它們,陸濤不知道活下去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他很擔心屋子裡的東西被人翻亂。團隊裡那些最凶悍的人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陸濤必須不顧一切保住生命中最後的珍物。
現在離開,找到幫手再來,無疑是最安全穩妥的做法。
然而,那些人知道自己回來過,他們很可能因此一把火燒掉屋子裡所有的東西。
陸濤不敢冒這個險,在生命與信念的天平上,他必須選擇後者。
陸濤微笑著看看滿麵急色的光頭,友好地拍拍對方肩膀,邁開腳步走上樓梯。
..
樓道上的光線很暗,陸濤渾身緊繃,警惕地一步步慢慢上行。每往上走一層,走廊裡總會出現幾個晃動的人影。他們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的自製武器,圍攏過來,用戲謔森冷的眼神看著陸濤,踩著他的腳印尾隨其後。
陸濤很快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他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站在旁邊,扛著一根頂端帶有很多釘子的木棍,臉上帶著邪惡的笑,表情陰冷。
陸濤認識這個人――――他姓謝,名字是什麼已經忘了,不過有個外號叫“蠍子”。
人們都不清楚蠍子以前是乾什麼的,隻知道他很能打,這幢樓裡沒人是他對手。很多人都願意跟他合夥外出,漸漸的,蠍子身邊聚集了不少幸存者,大多是身強力壯的男人,也有長得不錯,卻沒有能力外出尋找食物的年輕女人。
陸濤從不招惹是非,他對蠍子這幫人敬而遠之,也沒有什麼過節。想到這裡,他感覺有些疑惑,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擺出這種專門針對自己的陣勢?
陸濤把右手的刀子換到左手,從褲包裡摸出鑰匙準備開門。鑰匙插進縮孔的時候,他偏過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蠍子,發現對方臉上的笑意越發陰冷,走廊和樓梯上的人也圍攏過來。
想了想,陸濤轉動鑰匙把門打開。他沒有急於進去,側著身子讓出足夠的空間,對蠍子平靜地說:“有什麼事兒嗎?”
蠍子微微有些驚訝,顯然沒有料到陸濤會主動找自己說話。他看看對方,發現這個年輕人沒有表現出敵意,於是皮肉不笑地咧開嘴,大步走進房間,隨意打量一番,大喇喇地坐在沙發上。站在旁邊的另外幾個人隨即湧進來,眾星拱月般將他圍在中間。
陸濤最後一個走進房間。他默默觀察著房間裡的情況,腦子裡迅速閃過各種應急的念頭。
“大學生,你的小日子過得不錯嘛!”
蠍子拎起一個裝滿食物的背包,解開拉鏈,拿出一包“奧利奧”餅乾撕開,毫不客氣地塞進嘴裡。一邊嚼,一邊獰笑著說:“我們兄弟都快餓死了,你這裡卻豐衣足食。唔!讓我看看,都有些什麼好東西?”
說著,他倒拎起背包,把裡麵的東西“嘩啦”一下全部抖出來。地板上立刻滾落了幾聽豆豉魚罐頭、幾包鹹菜、壓縮餅乾和鹵雞蛋,還有一些包裝完好的火腿腸。
“..嘖嘖嘖嘖!”
蠍子眼裡閃爍著貪婪的光。他拿起一聽滾落在腳下的罐頭,又抓起另外一個背包,笑得很期待,很猙獰:“赫赫!都是瓶裝水,有這麼多。大學生,看來你平時很勤快嘛!不聲不響的弄了這麼多好東西。瞧瞧!這麼多,夠我們這些人吃上好幾天了。也許,我們今天晚上應該搞個聚餐什麼的。”
陸濤一直仔細觀察著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他再次確定自己跟蠍子這幫人沒有利益糾紛,也從未有過衝突。尤其是蠍子剛才說的這幾句話,使他原本高吊的心,略微放低了那麼一點點。
“你說得對。我的確不該一個人占著這麼多的食物。”
陸濤放下背包,走到壁櫥前,拉開櫃門,取出一罐積存下來的糖果,又從床沿下麵拖出兩袋大米。最後,連同塞在陽台背風處,用雨衣蓋住的幾塊醃肉,全部拿出來,擺在眾人麵前。
他的確很節省,也很勤快。隨著各種食物在地板中央逐漸堆積,眾人口中不斷發出驚訝的聲音。有人倒吸涼氣,有人搖頭咂嘴,還有人眼睛裡放著光,躍躍欲試想要衝上去占為己有。
最後,陸濤從床下拖出裝有麵餅的盆,攤開雙手,非常誠懇地對蠍子說:“這些,都是大家的。”
蠍子眯起雙眼打量著他,右手握著的釘頭棍一下下地敲打著左手手心。
陸濤的表現出乎意料之外。
按照原來的計劃,蠍子是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年輕人,再搶走屋子裡所有的東西。
這種事情他做了很多次,都是看中團隊裡平時外出最頻繁,收獲最多的人下手。外麵的資源雖多,卻到處都是喪屍,遠遠沒有大樓裡安全。與其辛辛苦苦花費力氣從外麵尋找食物,不如直接在團隊裡“狩獵”。尤其是看著被搶劫對象惶恐無助,悲憤異常的表情,總讓蠍子覺得特彆刺激。
蠍子想過陸濤會反抗,會掙紮,會嚎叫著跟自己拚命――――他不可能是自己這些人的對手,蠍子打算把陸濤整成殘廢,打斷手腳,然後從樓上扔下去。
這幢樓裡的很多人最近不太聽話,外出回來給自己的“上供”少了很多。蠍子需要殺幾個人來立威,讓那些心懷叵測的家夥明白“規矩”兩個字的真正含意。讓他們知道,這幢樓裡究竟誰說了算!
陸濤很上道,他主動交出了所有食物,態度也很誠懇。
這種毫無挑剔的表現,反倒使蠍子覺得不太好辦――――看得出來,大學生的確沒有藏私。那盆裡的麵餅有一個表麵還能看到牙印,顯然是準備留著下頓再吃。
蠍子摸著光溜溜的下巴,陰沉的目光在陸濤身上打轉。
眼前的情況跟預料中有些出入。
既然對方已經交出東西,也沒有反抗,繼續打人殺人肯定不合規矩。否則,其他人會覺得自己心狠手辣,避而遠之。
陸濤走到床前,掀開床墊取出珍藏的影集,緊緊抱在手中。